此时,被沐昂打倒的那个壮汉走了进来,况钟与他擦肩而过。
那壮汉“呸”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真他娘的晦气,又遇上了个瘸子。”
况钟却没有理会,只是和顾诗筠走出了客栈。二人来到了外面,顾诗筠围着泉湖走了半圈,最后坐在了一块岸边的大石头上,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况钟,你坐这里。”
若换作平时,况钟一定是要耍耍嘴皮子的,但他此刻却只觉得口干舌燥,就剩下了点头:“好……好。”他走过去,慢慢地坐将下来。
顾诗筠看着泉湖中明月的倒影,忽然问道:“况钟,你想当什么官?”
况钟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纪嘉卉,这话她也对我说过。”
顾诗筠心中气堵:“呵呵,我以为去应天你心不甘情不愿,哪想到你对纪嘉卉念念不忘,既然如此,你就滚回去好了!”说完,她支起了双腿,双臂交叠,下巴轻轻放上去,不理况钟。
况钟不免笑道:“唉,你是有了沐大人了,我好不容易有段因缘,还被你棒打鸳鸯。”说这话时,况钟虽然笑着,但语气听起来却颇为沮丧。
顾诗筠撅起了小嘴:“哼,我又不喜欢他。”
况钟看着月下的顾诗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似从云端轻飘飘临凡的仙女。他抬头看看半空的明月,又看看身边的顾诗筠。以前,她在他面前或调皮,或端庄,还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撒娇的形态。
况钟不觉呆住了。
顾诗筠道:“我不管,反正你要想办法,到贵州后要说服我爹!不然……不然……”她连说说了两个不然,后面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况钟问道:“不然怎样?”
“不然的话,我就……哼,纪嘉卉怎么对你,我就怎么对你!”虽然说是威胁,但她那副娇羞的女儿形态,况钟丝毫不惧。
他“哈哈”一笑:“哈哈……纪嘉卉喜欢我,你也喜欢我吗?”刚说完这句话,他急忙敛色,忽感自己一时语失,竟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低下头去,悄悄打量了一眼身边的顾诗筠,她却毫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那静谧的月光倾洒在他们的身上,仿佛一幅画卷,将二人这幅甜美的影像固定住了。
“那……呃……顾侯爷此人如何?”况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问起了这个。
顾诗筠道:“你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听闻顾侯爷为人正直,应该不会像纪纲一样吧?”
顾诗筠不应。
况钟正想接着聊些什么,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蹄声轻缓,还伴着悦耳的铃铛声。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山路上由南向北缓缓走来了一头驴。这头驴甚是小巧,较之寻常的驴小了一圈儿;驴身上的鞍辔五颜六色,煞是难看;驴儿脖子下挂着一串铃铛,随着迈步,它的头一点一点,铃铛响动,颇有节奏。
而驴背上,坐着一位老人,这老人破衣烂衫,即便是初冬季节,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前襟半敞,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膛。头顶已剩下了不多的头发,却仍旧挽了一个发髻,胡乱用根树枝当做了发簪。一阵夜风吹过,几根银发随风飞舞。
往脸上看,一张清瘦的脸枯糙如老树皮,两边颧骨高高耸起,撑着一张面皮,远远望去,仿佛这人脸上没有肉,只有一颗颅骨贴着脸皮。
老人骑着驴下了山。这驴到了泉湖边,却不走了,低头饮着湖水。
老人捋髯笑道:“呵呵呵呵……你这畜生,一路走来不肯出力,却偏偏喜欢喝这里的泉水。若是哪天老子他娘的不痛快了,就先他奶奶的把你宰了炖肉吃!”
看这老先生虽形容落魄,却也是个风雅之人,哪知道说出的话如此粗俗不堪。
话虽如此说,但老人还是耐着性子等驴儿饮完了水,这才驾着它来到了正阳客栈门前,然后翻身下驴,进了里面。
况钟扭头看到这一幕,不觉轻轻皱起了眉头。
顾诗筠问道:“怎么了?”
“那位老先生……似乎这家客栈不大对劲。”
顾诗筠听后不禁笑了:“自从破了两件案子,你看谁都觉得像是凶手了。一间乡村野店,能有什么不对?”
况钟却很认真地伸出了三根手指:“第一,为何保长要订下规矩,不许外人住店?第二,被沐大人打倒的那个壮汉,与保长是什么关系?第三,为何这个老人进店,没有听见保长斥责他?”
顾诗筠心思不在这上面,说道:“或许这位老人是本村人吧?”
“若是本村人,为何还要住店?”
“这……莫非他与店主有什么关系?”
况钟摇了摇头。他暂时也不知道,最后轻叹一声:“许是我多虑了吧?”
公孙修一壶酒喝完了,也没有见到况钟回来。他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出来找况钟。
他来到了一楼,见旁边的桌边坐着三个人,一位身宽体胖,衣着华贵,唇边两条长须;一位是身穿皂色短打,腰间佩刀,满脸横肉之人;还有一个是面容枯瘦的老人,看上去病恹恹的。
公孙修迈步往前走,就听那个胖子忽然喝了一声:“站住!什么人呀?”
公孙修只当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那满脸横肉之人刚才被沐昂摔得不轻,一腔怒火正愁没处发呢,嚯地站起身来,一跃而起:“你他娘的是哑巴吗?”一只手呈鹰爪,奔着公孙修的后心抓来。
公孙修头也不回,只是原地转身一记回旋踢,正中对方的脸颊。那满脸横肉之人少说也有两百多斤的体重,瞬间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保长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了同伴。
那人满嘴鲜血,“呸”地一口,竟然吐出来了两颗牙,他哭丧着脸:“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我怎么这么倒霉?”
客栈外,况钟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是公孙修走过来。公孙修见顾诗筠就坐在了况钟身边,站定了脚步躬身说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请早些歇息吧。”
顾诗筠背对着他,轻轻叹了一声,对况钟说道:“况钟,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就要办到。”说罢,不给况钟辩白的机会,便起身离开。
况钟哑然。
三人刚来到了正阳客栈门口,便看见路旁又有一人走来,此人四旬开外的年纪,身着灰黑色圆领炮,腰间悬白带,头上扎着白色头巾,竟然是一身服孝的装扮。
他径直走进了客栈中。
一见他进来,保长站起身来拱手:“哎呀,德聆兄,为何姗姗来迟?”
这人话语不多,只是微微拱手,便撩袍坐了下来。他一双三角眼打量着身边满脸横肉的家伙,但见他脸色乌黑,嘴里流血,不禁皱了皱眉头。
那老人低垂双目,笑着说道:“呵呵,老郑这是捋了虎须了,自讨苦吃。”
没等三角眼开口,那老郑就拍了一下桌子,虎吼一声:“老常头儿,莫非你是有意取笑我吗?信不信老子拆了你这把老骨头?!”
正值此时,况钟等三人进了客栈。
保长轻咳一声:“咳咳,好了,休要教外人看笑话,三位,我们屋里叙话,请。”
其余三人都看了一眼况钟等人,然后起身,去了一楼的一间房间内。
回到了客房中,公孙修很快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况钟却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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