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筠没有回身,只是头低了下去。
况钟高声道:“沐大人,来得正好。顾小姐说要你陪她,跟着我一起去书音楼。”
“是吗?”沐昂快步走来,轻柔地对顾诗筠说道,“诗筠,既是如此,何不早说?你知道的,凡是你想做的事情,我绝无二话。”
“沐三哥,不是的,其实……”
顾诗筠本要解释,却又被况钟抢了先:“其实顾小姐是考虑到了沐大人你说过要向顾侯爷讨教兵法,这才不忍心打扰。”
沐昂微露疑惑之色,他之前所说的那些不过是托词,可正要说什么,况钟又开了口:“好了,时候不早了。那什么,公孙大哥,烦劳你头前带路。”
公孙修命人套好了马车,下人也牵过来了沐昂的那匹神骏。
况钟坐在车辕上说道:“沐大人何必如此客气,一同乘车前去就好了,也好让这千里马歇歇脚力。”
沐昂扶了扶马颈,根本不看他:“这匹马乃是家兄至爱之物,何况男女有别。我与诗筠还未完婚,终究还是要避嫌的。不像某人,全然不懂礼……”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况钟叫了一声:“哎哟!”
沐昂凝眉瞪着他。
况钟慌忙摇手说道:“没事没事,我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厉害。”其实是顾诗筠悄悄在后面踹了他一脚,她恼恨况钟好端端的非得要招惹沐昂说出这样的话来。
沐昂不与之计较,只是鄙夷地挤出了一丝轻笑,翻身上了马。
一马一车离开了镇远侯府,往东边驶去了。
仅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一处所在:但见此处立着一栋二层楼阁,通体乃是翠绿的毛竹修葺,上搭枯黄茅草。虽不及那留香阁华贵,却也别有一番雅致。
刚刚停驻楼前,便见一伙计小跑过来,拉住了沐昂坐骑的嚼子:“几位大爷,可是来看戏听曲的么?”
沐昂也不知道况钟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指了指后面,没说话。
伙计却会意了,又跑过去鞠躬哈腰:“敢问大爷,是来看戏听曲的么?”他以为前面坐着的不过是马夫和跟班的小厮,所以这一声很响亮,想让车里的那位“大爷”听清楚。
“嗐嗐嗐,往哪儿看呢?”况钟招呼了一声,“这儿呢。”
“大爷赎罪,小的眼拙。”说完,伙计识趣地上前扶况钟下了车。公孙修则掀开了车帷,请顾诗筠也下来了。
况钟抬头看看这座竹楼,问道:“这便是书音楼?”
伙计忙说道:“没错儿,这儿就是贵州城有名的书音楼。您瞧,这儿写着呢。您看。”
况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从二楼的窗户悬下来了三盏灯笼,红底黑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书音楼”三个大字。
况钟苦笑:如此不醒目,好像他们也懒得招呼生意似的。
伙计又招呼了几位同伴儿,将马匹和马车安置好,然后领着况钟等四人进了店。
他说道:“您四位来得正好,咱们今儿有好戏听。我待会儿给各位再上一壶好茶,几样干果,您在这儿品着茶,吃着干果,听着戏。嘿,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呀!”
况钟笑呵呵地问道:“先别忙,伙计,有什么好戏说来听听?”
“窦娥冤啊!”
况钟一愣,随后便大笑,他对顾诗筠等人说道:“听见没有,窦娥冤呀!”
沐昂对此道全然不懂,也兴致索然,道:“况钟,你到底来这儿是干什么的?若是想找消遣,我们就先告辞了。”
况钟急忙说道:“别,沐三哥,您别忙呀。”
沐昂冷笑:“可别这么称呼,我不敢认。”
况钟也不以为然,看向了公孙修。
公孙修这才问店内伙计:“你们这儿不是有个叫玉儿的姑娘吗,就是今天刚来的,听说弹得一手好琵琶呀!”
那伙计连连点头,竖起了大拇指:“嘿,这位大爷,还是您消息灵呀。我们这儿的确是有一位叫玉儿的姑娘,人长得水灵,这琴艺也高。上回张举人见了她一面,都说她和那个什么琵琶来着,一模一样。”
“琵琶行?”
“对对对,就是这个琵琶精(伙计学识有限,会错了意)。”
况钟沉吟道:“不对啊,这位玉儿姑娘是今天才来书音楼的,怎么你说上回有人见过呢?”
这伙计说道:“大爷您有所不知呀。这位玉儿我们早就见过了,听说她和她爹是逃难来的,身无分文。玉儿会琵琶,她爹呢,拉得一手好胡琴。父女俩在我们这儿住过一段时间,我们掌柜的还请他们表演过几回呢,就这样认识的。”
“玉儿姑娘为什么之前没有在这里留下来?”
伙计答道:“我们掌柜的也动过这个心思,请他们父女二人留下来,但是他们说要投靠亲戚,执意要走。这不是刚走了还不出十天呢,今天玉儿就只身回来了,说她爹暴毙而亡,想留在我们这儿,挣点儿回乡的路费。我们掌柜的也就答应了,这不是嘛,担心她至亲去世,心情不好。今天也没来得及安排她登台。”
“既然如此,玉儿姑娘现在何处?我等前去探望。”
伙计一愣,看了看面前这四人,点头说道:“就在后院呢,我们这儿的琴师伶人都住在了后院。”
四人穿过了前厅,来到了后院,只见这里左右各有一排厢房。
伙计在头前引路,一直来到了西首的第三间房门前,他上前叩响了门板:“玉儿姑娘,玉儿姑娘可在吗?我是小三子呀。”
“吱呀”一声,门板应声而开,只见一名身着缟素的女子站在了门口。她先是见到了伙计,问道:“小三哥,何事呀?”
但很快,她就看到了况钟,急忙拜倒:“恩公,小女子不知恩公驾到,罪该万死。”而其余三人之中,她也认出了公孙修。
对方一下跪,反倒慌得况钟不知所措:“别别别,你别这样啊,这不是让我折寿吗?你先起来,快起来。”
公孙修也上前帮着况钟扶起了玉儿姑娘。
站起身来后,玉儿已哭得梨花带雨,她说道:“今日多蒙恩公搭救,若非恩公……恐怕玉儿早已……早已……”
况钟最见不得女人哭了,而且他觉得今日自己也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便劝慰道:“都过去啦,休要再提。”
玉儿破涕为笑:“你看,光顾着说话了,竟然让你们站在了门口,来来来,各位请进。”
玉儿将四人迎进了屋内。
这间屋子见方不过一丈有余,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柜子而已。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尘封许久的尘土味儿,似乎是刚打扫出来的。
玉儿面带愧色:“对不住各位,地方小,望你们不要见怪。”
况钟说道:“哪里,是我们突然造访,还望玉儿姑娘不要怪我们唐突。”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恩公您能找到这里来。您请放心,那银子我一定还您。”
况钟摆了摆手:“区区十两纹银,不必挂怀。不过有一件事,希望姑娘能遵从在下的意思。”
“恩公请说。”
“那孙侃乃是此地的地头蛇,轻易招惹不得。今日之事,恐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望姑娘早做准备,速速离开贵州。”
玉儿怔住了,没想到况钟会劝她离开。她轻轻叹了一声:“家父不幸染病而亡,玉儿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若是那孙侃再找来……玉儿……玉儿大不了一死,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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