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筠只道况钟要毁了这尊神像,连忙叫道:“况钟,你……”
谁知,况钟只是用手中的拐杖轻轻挑起了城隍神像所披着的那领红色披风。他将披风拿在手里,使劲抖了抖,说道:“各位,都看到了吧?荒废许久的一间古庙,到处都是灰尘,唯有着领披风却不见一点儿尘土,反而簇新,何解?”
众人哑然。
顾诗筠最为聪慧,她说道:“莫非,那一晚解三所见到的食人红猿,乃是凶手披着这领披风?”
齐鸣远听罢连连摇头:“不不不,这绝不可能。况公子呀,此言未免太过极端了。解三说得很清楚,对方身形高大,怎的会是一个人披着披风呢?再者,事发多年,为何这领披风现在还没有沾染上灰尘?”
况钟却笑了:“那好吧,齐大人,在下请问:事发当时乃是深夜,解三在山脚下,而这只所谓的食人怪乃是在山上,解三是如何看清楚对方是红色的呢?”
“这……”齐鸣远一时辨无可辨。
况钟说道:“唯一的解释是,这人加害了隋虎,怕他不死,于是一路追赶下来。这四方龙头山,山路本就难行。这人焉能不打一支火把?那解三先是见到了头上燃火的隋虎,早就吓破了胆子,这时候又无意中瞥见了山中穿行的凶手。彼时,凶手身上正披着这件红色披风。他一时间联想起了这里食人怪的传言,便认定自己遇上了食人红猿!”
顾诗筠沉吟道:“此事听来,甚是匪夷所思。”
况钟却道:“其实也不难理解,解三说过,食人红猿口能喷火,想是当晚这个人打着火把一路疾行,解三与之距离甚远,远远望去,就以为这怪物嘴里喷着火。而对方见解三救下了隋虎,急忙遁走。
“他担心解三会顺着火光追过来,匆忙之下,又来不及熄灭火把;只好将火把远远抛出。黑暗之中,最过于瞩目的莫过于火光了。解三只是看到了火把飞行,他却以为是那食人红猿口中喷火,奔走如飞。仅此而已。”
沐昂沉思片刻,他心中对况钟的推断信了七八分,便说道:“况钟,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究竟是何人所为,又为何要害隋虎?别忘了,隋虎可是能毙虎之人,身高体壮,等闲之辈恐怕十几个人也近不得身。此人既然能害了隋虎,为何不连解三一起收拾掉?难道一个货郎比杀虎英雄还要厉害吗?”
况钟说道:“此一节,在下暂时也没有想通,不过或许有一点解释得通。”
“什么?”
“加害隋虎的,与追击他的人不是同一个!”
“哼,一派胡言。”沐昂觉得他此言如同儿戏一般。
况钟说道:“在下只是就事论事。试想一下,我刚才的一番推断似有纰漏,倒是沐大人你提醒了我。仅凭一只丢出去的火把,解三怎么就敢断定对方在丛林中奔走如飞,疾逾奔马呢?不过若是有两个人或者是两人以上,这个倒容易想得通了。”
顾诗筠明白了他是何意:“况钟,你的意思是,并非只有一人,而是两人或更多的人故弄玄虚,让解三不敢靠近?”
“正是。”况钟欣然点头,他回头望着这尊神像,“这几个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此起彼伏。解三自然会看花了眼。”
齐鸣远道:“那……那隋虎为何会遇害呢?”
况钟道:“想是犯了凶手的禁忌。他们装神弄鬼,故意制造出所谓食人怪的传言,目的不正是让人害怕,不敢接近这里吗?”
公孙修一拍脑门:“哎呀,我懂了。他们的目的本来是想杀死隋虎的,可是遇到了解三,本来也想杀他的。可是解三跑得快,一溜烟儿就没影儿了。”
况钟却笑着摇头说道:“公孙大哥,此言差矣。他们见到解三后,就打消了加害斩草除根的念头。因为他们改变了计划,让解三遇上食人红猿,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能震慑人心?至于这领披风现而今也没有沾染上尘土,想必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了。”
刚说完这句话,旁人都还没有悟透此中真意,况钟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急忙说道:“快,下山!”说完,拄着拐杖快速离开了正殿。
“况钟,”顾诗筠紧走几步追了上去,“现在下山做什么?这里的事情还没了呢。”
“城隍庙的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此案的关键在于另一处地方。”
“哪里?”
“秦郎中的家!”
顾诗筠脸色微微一变。
秦玺背着一只竹筐,刚从附近的山上采药回来,来到了自家的院门前,他忽然间怔住了。见自己家的院门竟然没有上锁,而锁头掉落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记得出门的时候明明上好了锁呀。好在家中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秦玺弯腰捡起了铜锁,推门进入了院中。
他先将药材从竹筐中拿出来,晾在了院里,然后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这才要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可是钥匙刚刚拿出,他又愣住了。
原来家门也没有锁!
秦玺觉得事有蹊跷,自己每回出门,家门院门两道锁都必会锁紧。即便是忘了一道,还有另一道。绝无可能两扇门都没有锁。
秦玺心下狐疑,推开了家门。只见正对着门口,端坐着一人。
秦玺吓得后退了一步。
“秦郎中,我们又见面了呀。”
秦玺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况钟,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呵呵,秦郎中太看得起在下了。我可没有溜门撬锁的习惯,这全都是仰仗齐大人的功劳呀。虽然说他为官不怎么样,但是临武县衙倒也藏龙卧虎,真有能人呀!”
秦玺无心与他打趣,知道是官府的人打开了他家门上的锁,便正色问道:“你来干什么?尸格我已经转呈给了公孙大人,他没有告诉你吗?”
“不然,公孙大哥已经转交给我了。在下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并无纰漏。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两具尸体,要弄得血肉模糊呢?”
秦玺走进屋里,边收拾屋子便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郎中,不懂得摆弄尸体,所以手脚笨了一些。若是况大人觉得不妥,尽可以另请高明!”
况钟笑了:“哪里,承蒙秦郎中相帮,在下对于此案,倒是有了一些眉目。”
“哦?”
“敢问秦郎中,令尊是叫秦山吧?”
秦玺答道:“既然大人知道,何必多问?”
“洪武三十年深秋,隋虎在四方龙头山遭逢不幸,事后乃是令尊秦山帮他疗伤的。可是听说后来令尊不辞而别,去向不明。你身为他的儿子,望如实相告,令尊去了何处?”
秦玺也没有看他,只是冷冷说道:“既然是不辞而别,又是去向不明,我如何知道?这些年来,我也在找他。”
况钟皱眉道:“不会是被人害了吧?”
秦玺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神情茫然,忽然间长叹一声:“唉,其实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家父在时,以赌为乐。若是赢了,那还好说。万一输了,我与家母便要遭殃。他死了反倒干净,反正我也没打算找他。”
况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秦郎中,难道你没有问过别人吗?”
“问谁?我身为其子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别人又如何得知?况大人,秦某刚采药回来,洗个澡也就睡下了,不留你了,请便吧。”
况钟拱了拱手:“如此,在下告辞。”他拿起了拐杖,站起身来,点着地走远了。
离开了秦家,走出去了百余步,况钟仍忍不住回头,看看日暮西沉下的这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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