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对她的问题没有答话,反而是报以微微的一笑。
顾诗筠瞬间大悟:“凶手?!”
况钟这才重重点了两下头:“舍他其谁?”
沐昂疑惑道:“正阳客栈中的案子,与这里有何关联,莫非是杀害了郑光与何笙的凶手来到了这里?”
况钟又摇了两下头:“暂时还不得而知,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恐怕师爷武直所言非虚,这座城隍庙只怕真的有了上百年的年头儿。青色的墙皮大多已经脱落,大片大片露出了原本的泥坯色,远远望去,好似这座古庙生了癞痢一般。
墙头的青瓦用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了,大丛枯黄的杂草代替了原来瓦片的位置。深山的暮色之中,一派萧条落索之气。
况钟等人沿着石板路走不多远,便来到了山门前,只见一左一右立着两尊半人高的鬼差石刻。这两尊鬼差青面獠牙,一只单脚独立,手持尖刃,龇牙咧嘴,望之令人生畏;另一只身体半弯,背负麻袋,笑脸相迎,只是这笑容颇为诡谲,望之令人胆寒。
况钟抬头望去,见山门上阴刻的“城隍庙”三字早已斑驳不清了。
他正要迈步,忽然听到身后齐鸣远对沐昂说道:“沐将军,请三思呀。”
“你又有何事?”
“沐将军,此处乃是极其凶险之地呀。说不定那食人红猿就在此间居住,万一与它撞见了……”
沐昂不屑笑道:“撞见了正好,本将军将它拿下,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是,沐将军天下无敌,自然是不怕的。可是我听说这个畜生神出鬼没,肋生双翅,口能喷火,上天遁地,无所不能。沐将军、顾小姐与公孙大人皆是千金之体,还是小心一点儿的好。”
沐昂见他啰里啰嗦,索性也不予理会,大踏步迈进了山门。况钟等人也都跟了进来。
跨入山门后,见到这里是一座不及半亩的庭院,两边连厢房都没有,正中间的大殿前,摆放着一只方形的青铜鼎。
青铜鼎里早就没有了香灰,取而代之的乃是黄土,里面长满了杂草。
几人绕过了青铜鼎,来到了大殿。
大殿房门闭合,沐昂上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况钟见到这一幕,不由眉头轻皱。
大殿之内光线昏暗,扑鼻而来的乃是尘封已久的霉味儿。
沐昂抬手挥散了面前的味道,皱眉看着这座大殿。说是大殿,却也不过数丈见方而已,中间乃是一个三尺高的台子,上面供奉着城隍神像。
这座神像高不过七八尺,盘腿而坐,脸上笑眯眯的,看上去非但不是宝相庄严,反而像是民间的长者。且做工粗糙,与平日里见到的那些神像大有不同。
沐昂背过双手,看着城隍,只见他披着一领红色的披风。面前是一只棕黄色的蒲团。看着这尊神像,沐昂心中有说不出的不痛快,他总觉得这尊城隍神像似乎有哪里不妥。
而在这时,况钟却单脚跳了过来,“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拐杖撒手倒在地上,然后他艰难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城隍老爷在上,江西靖安草民况钟叩拜:只因我们晓宿夜行,够奔贵州,途径临武,发生人命,况钟智穷,难窥玄奥,万望城隍,指点迷津。”
说完,他便纳头便拜,口中念念有词,却再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沐昂虽还没有来得及上战场厮杀,却也是军旅将士。刀口上舔血的人,哪里信什么鬼神之说呢?沐昂觉得况钟此举无异于胡闹,何况他半吟半诵,阴阳怪调,哪里又有半分虔诚可言?
刚想到这里,却见况钟突然竖起了一只手挡在了耳边,身子微微侧着:“什么,城隍老爷,您说得可是真的?那么凶手是谁呢?……哦哦哦,是是是……没错,您说得可太对了……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紧接着深深一拜:“多谢城隍老爷,多谢多谢。”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大家都知道况钟是故弄玄虚,可是看他刚才煞有介事的样子,又仿佛城隍老爷真的对他说了什么话。
公孙修上前扶起了况钟。
顾诗筠忍不住问道:“况钟,是不是你想到什么了?”
况钟讪讪一笑:“嘿嘿,可不是我想到什么了,乃是托了城隍老爷之福,他已经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那倒没有,城隍老爷也没告诉我凶手是谁。”
沐昂脸色微愠:“况钟,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沐大人,你可别冤枉我,我是真的没有耍把戏呀。各位请看,就是门口的这扇门。城隍老爷说了,这么多年了,门上早就落满了灰尘了。诶,可是刚才沐大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在这之前,这门上靠近闭合的边缘便没有了灰尘,你们说怪不怪?”
大家急忙回头望去,甚至武直还仔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还真是呀,大人,这上面的确是没有灰尘。”
齐鸣远心中对况钟不满,便说道:“可是,况公子,这有没有灰尘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也说不定是沐大人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拂去了呢。”
况钟摇头笑道:“唉,齐大人呀,这是城隍老爷说的,他的话当然不可儿戏了。若是门上有灰尘,沐大人推门的时候,必然会造成灰尘的刮擦痕迹,你们看看门上有吗?”
几人又仔细看了一番,并没有。
况钟接着说道:“还有啊,沐大人,草民斗胆请您亮出双手。”
沐昂深深地运了一口气,只得照做。
“各位请看,沐大人的这双手也没有沾染上灰尘,这说明什么?说明前不久有人来过,而且若我所料不错,此人极其好洁净,甚至养成了一种怪癖。进门前必须要将灰尘拂去。”
沐昂孤陋寡闻,狐疑道:“世间焉有这样的人?”
况钟道:“宋时米芾,书法冠绝天下。可是每次进饭之前都要洗手十七八次方肯罢休,他甚至认为铜盆不洁,让下人举着长柄容水器倾泻而下。再者,米芾的千金到了出阁的年纪,米芾选的女婿有一个好名字呀,此人名叫段拂,字去尘。就冲这名字,米芾二话不说,将女儿嫁与了这位段公子。”
顾诗筠也是自幼饱读诗书,却对此段奇闻异事知之甚少。她好奇地听着况钟继续讲下去。
况钟接着言道:“当然了,也正因为有了这种洁癖,米芾也招来了祸殃。一件官服他要反复清洗数十次,结果将官服损坏了。因为这,他被罢了官。除此之外,前朝的画家倪瓒,也是出了名的爱干净。世间早就有此怪癖,沐大人也不必疑虑。”
顾诗筠问道:“若是如此,一个有洁癖之人,为何要来这种地方呢?”
况钟说道:“恐怕这里有他不得不来的理由,只可惜呀……”
众人听他突然感叹了一声,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可惜城隍老爷不给我面子,没跟我说为什么来这儿。”
沐昂不动声色地问道:“即便如你所说,有个洁癖之人来了这里,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吧?”
况钟点点头:“沐大人所言极是,在下的确不能证明他与郑光、何笙两案有关,但一定和隋虎有关!”
为何好端端的突然扯到了隋虎的身上?众人不解。
沐昂忽然笑了两声:“你该不会说,来这里的,是那只食人红猿吧?”
“着啊!”况钟突然把手中的拐杖戳向了城隍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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