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远蓦地一怔。
况钟慢悠悠地说道:“我刚才骑在了你的脖子上,我说过了,你只要做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动作来。怎么,难道你能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何文远心下了然,自己当然没有那样的本事了。何止是他,普天之下没有一人可以做到这样的动作。如若按照之前的约定,他的的确确是输了。但这终归是况钟投机取巧,何文远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恼羞成怒,走上前去,一把手揪住了况钟的衣领,举起拳头就要揍下去。
“文远!”镖局的门口处传来了一记苍老的声音,虽略带沙哑却声如洪钟。
听到这个声音后,何文远周身颤抖了一下,急忙松开了手,垂手而立。
况钟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高大老者,年逾六旬,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脸上一股英武之气,往那里一站,如渊渟岳峙一般。
老者负着双手缓缓走来,他的一双目光闪着精芒,一一掠过况白二人:“你们是何人?”
这句话令白慕廷哑然,他是穷书生一个,而况钟则是不事劳作之人。看这老者的模样,分明是廓清镖局的总镖头袁老爷子。若是照实说了,徒惹笑话。
倒是况钟根本没在乎这些,拱拱手说道:“袁老爷子请了。”
他们并没有猜错,这位老者正是袁廓清,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似是在表达况钟戏耍徒弟的不满。
况钟说道:“我二人俱是无名小卒,只因最近发生了一起命案。您不知道,县衙门里的人都是废物,查不出来,所以姓曹的那位亲自请我们哥俩儿出山来查明情况,我们这才厚着脸皮来叨扰的。”
何文远一听这话,吼道:“师父,并不是这样的,他说他们有生意来谈!”
况钟不疾不徐:“怎么,人命难道不值钱吗?”
“你……”何文远登时说不出话来。
袁廓清拦住了徒弟,对况钟说道:“命案与我有什么关系?廓清镖局的招牌挂在这儿几十年了,从来没有无辜伤及人命。”
他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况钟却反而笑道:“老爷子,您别客气。”
袁廓清微微皱眉,心想这年轻人怎么这样说话,这哪里是客气的事?
只听况钟接着说道:“我们哥俩儿来这儿只是为了一件事,死者是一位镖师,想知道贵镖局的镖师可都……”
没等他说完,袁廓清说道:“自然都在呢,我们镖局上下十九员镖师,每日点卯,全都在。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廓清镖局虽然不如鹰扬等大镖局,但在当地也算是名号极响亮的,就连官府也要给几分薄面。慢说是两个毛头小伙儿,便是曹旺德亲自来了,也不敢随便放肆。
不料,况钟拱手说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说罢,竟然大摇大摆地迈步进入了镖局内。
袁廓清面色凝重,一部银髯微微颤抖,很明显是在压抑怒火。他看了那少女一眼,那少女仿佛被人点中了穴道一般,不敢妄动,轻声嗫嚅:“爹……”
白慕廷更是面色大窘,路过袁廓清等人的身边时,作揖鞠躬,以示歉意。到了那位少女面前,深深一揖。那少女面色分红,面容更加可人。白慕廷目光与之对视,也不觉心旌荡漾。
到了镖局内,只见宽敞的院落内摆放着几株绿植,镖师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切磋武艺;有的则在整理镖物;还有的人打理行装,看来是要出门保趟镖。
“都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吧。”
况钟的背后传来了袁廓清的声音,煞是突然,好似晴空打了个霹雳。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袁廓清竟然来到了他身后,脚步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况钟心下好生叹服。
“这位是知县曹大人派来的,徐先生,你让大家伙儿都来院子里集合。”袁廓清吩咐道。
一位青袍老先生略微欠欠身,招呼众人全都到院子里来。两旁的厢房内顿时出来了十几位,大家整整齐齐地排好队伍,拱手高声喊道:“向总镖头请安!”
声如雷震,山呼海啸一般。
袁廓清点了两下头:“镖局上下所有人等全都在这里了。”
况钟微笑:“辛苦老爷子了。对了,你叫文远是吧,请入列。”
何文远心有不甘,看看自己的师傅,只好去了镖师的那列队伍。
白慕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况钟的做法似乎有点儿过了。
况钟的眼睛扫过这些人,他说道:“在下奉命查案,还望各位大哥可以多多包涵。现在呢,劳驾各位,镖头镖师都请站在东边,趟子手站在西边,各位掌柜的、文房、杂役小哥都请站在南边。”
每个人都面露疑惑之色,但是也不得不聪明,大家很快就按照这个顺序站好了。
况钟目测了一下,廓清镖局共计镖头四人、镖师十五人、趟子手八人、掌柜等文职工作四人、杂役七人。
他转而问道:“老爷子,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哼,当然!”袁廓清眼睛微闭,并不看他。
况钟也不在意,径直走到了镖头镖师的队伍前,从这些人面前缓缓走过。每一个人都笔直地站立着,目光笔直地望着正前方。
况钟走过来走过去,一连走了三趟,然后才缓缓说道:“各位请了,在下想问个问题:你们在廓清镖局时间最长的是哪一位?”
大家左右看看,一位四十多岁的镖头虎吼一声:“在下在廓清镖局十七年了。”
“好,不错,那么时间最短的又是哪一位呢?”
一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镖师向前一步:“在下在这里两年了。”
况钟点点头,又来到了掌柜的那趟队列前。
掌柜的姓孟,每日里迎来送往察言观色,最为机敏,此时急忙迎上来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全镖局上下的人都在这里了,花名册……”转而对身后的那位青袍先生说道:“老徐,快拿咱们的花名册来请公子过目。”
况钟打量着面前这位孟掌柜,三十多岁的年纪,身穿蜀锦长袍,一身的华贵之气,不像是镖局里的人,反倒像是一位土财主。
花名册拿来后,孟掌柜亲手交到了况钟的手里,况钟细细查看了一番,问清楚了每个人的名字,一一对应,万无一失后这才交还花名册。
孟掌柜的躬身双手接过,况钟这时候说道:“醉红楼。”
“啊,什么?”
“孟掌柜,醉红楼您不应该不知道吧?”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啦。”
“那么好的一个去处,咱们这里的人应该也常去吧?”况钟眨着眼睛,脸上挂着似是而非的笑容说道。
掌柜的满脸堆笑:“按理说,那确实是男人的好去处,但是我们总镖头袁老爷子为人正派,平时便定了诸多的规矩,不许我们去那种地方,一旦发现了,肯定是要被开除的。”
“去那种地方是人之常情,为什么要开除呢?”
孟掌柜的一双眼神瞟向了袁廓清,向他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了句:“唉,这事啊,一言两语说不清。总镖头在呢,我也不敢多说。你若是想知道,便如此如此……”
况钟微微一笑,背着双手慢慢地走了回来。他这副派头和架势,明显是在模仿袁廓清,令人看得忍俊不禁。想笑却不敢笑。
白慕廷看到朋友这么闹,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袁廓清,见这位总镖头的脸色铁青。他又看向了身边的少女,她的脸上倒不见怒色,反而挂着一丝窃笑。
白慕廷低声对她说道:“我这位朋友极其顽劣,望姑娘劝劝袁老镖头,望他海涵。”
少女转过脸来看着白慕廷,相视一笑,却双颊微红,慢慢低下了头去。
“袁老爷子请了,在下问完了,多谢。这就告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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