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伏在地上,问了一句:“陆香儿此女……公主殿下是认得的?”
朱玉华冷笑道:“笑话,一个民间女子,本宫如何认得?”
“殿下不认得,又为何知道她是民间女子?”
一句话,令一旁顾诗筠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儿。如今他们面对的可是太祖高皇帝之女,当今的长公主殿下呀。况钟如此说话,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朱玉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轻轻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甩袍袖:“你们几个都平身吧。”
“谢公主殿下。”况钟等人都站了起来。
随后,朱玉华又屏退了殿上诸人,她转而打量了一番况钟,嘴角含笑:“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皇上如此器重你呢。”
况钟拱手躬身,话不敢言。
朱玉华又看了看顾诗筠与公孙修,笑着问道:“这可是你的妻室和大舅子?”
况钟连忙挥手说道:“不不不,这位乃是当朝镇远侯之女,这位乃是……”
朱玉华没有耐着性子听他讲完,只是说道:“那陆香儿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谁让她勾引驸马呢?既然驸马违了《大明律》,被捉拿下狱也是罪有应得。这件事情可是皇上点了头的。你一个小小的主事,难道还想与天抗衡吗?”
“况钟不敢,只是臣昨日见到了陆香儿,审问了几句后,发觉她不过是秦淮河畔上的一个绣娘而已。而且,据她所言,与驸马并不认识。”
“呵呵,焉知她不是在说谎?况大人,本宫提点你一句吧。这当官,乃是一门学问,可不是凭着自己一腔热血就能当好的。诤臣与奸臣,也只差了一个字而已。”
况钟隐约觉得公主的话另有所指,似乎有着更深的一层寒意,他只得应道:“……是……臣记下了。”
朱玉华转而看看顾诗筠:“你父爵位再高,你却也只是个弱质女流而已,何苦跟着蹚浑水呢?”
顾诗筠低头道了个万福,不置可否。
三人离开了驸马府,公孙修抚着胸口:“这公主话里有话呀。”
顾诗筠柳眉微蹙,看着况钟:“你如何看?”
“唉,什么如何看?公孙大哥都看出来了。如果说陆香儿与胡观情投意合、勾搭成奸,公主因妒生恨,将驸马投入了诏狱,这还说得过去。但是陆香儿根本不认识驸马呀,那驸马又岂会因为她入罪呢?”
公孙修忍不住说了一句:“况钟,我看这件案子你也不要插手了。不论驸马爷犯了什么过错,那也只是内宫的事。咱们这些当外臣的,不好轻易插手。万一稍有差池,容易把命搭进去啊。”
况钟听他这么说,干脆就看了看身边的顾诗筠,那眼神分明是在向她询问该当如何。
本以为顾诗筠也会劝他这么做,不想她却只是轻叹一声:“我知道,我即便这么说了你也不会听的。我只说一句,你不要忘了,况伯父的冤案还没有头绪呢,你不能死!”
况钟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当晚,文华殿内,太子朱高炽领着群臣处理完了公务。众人向太子殿下一一作别:“臣告退。”
“是,杨大人慢走。”
“臣告退。”
“黄大人慢走。”
几位大人刚刚走到了门口,却见有一人架着拐走了过来。
杨士奇目光锐利,上前说道:“况大人,你如何来了?”
况钟行礼:“下官见过杨大人,太子殿下可在吗?”
“在,也不用通报了,你直接进去就好了。”
“多谢大人。”
况钟进入了文华殿,见烛光掩映之下,朱高炽正在翻阅着一份刚刚处理好的公务。
他拜倒在地:“臣况钟,见过太子殿下。”
朱高炽惊讶:“咦,况大人,这么晚了,为何来文华殿?快快平身。”这位太子殿下甚至直接走过去,亲自扶着况钟,坐在了椅子上:“坐下说话。”
“太子殿下,臣来此,是有件事情,想询问您。”
“尽管说。”朱高炽坐在了他身边的那把椅子上,只是走了这么几步,他微微喘着气,眉宇间似乎有不解之色。
“太子殿下,南康长公主殿下是个何等样人?”
朱高炽一愣:“为何问起我这位姑姑来了?”但他略加思索道:“我这位姑姑,强势得很呀。这皇家门里的规矩最是繁多了,别看这一个个都是凤子龙孙什么的,但是婚姻大事不是自己说了能算的。老百姓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朱高炽停下来,继续喘着气,待呼吸稍稍平复后,又说道:“唯有我这位十一姑姑呀,仗着自己得太祖皇帝宠爱,自己便选了驸马。”
“可是东川侯之子?”
朱高炽点了点头,他从手边的桌上拿起了一杯不知道谁喝剩下的残茶,三两口喝完了,而后说道:“是一个叫胡观的,可是前不久,这个胡观却被下狱。左都御史陈瑛参了他一本,说他强娶民女,纳娼为妾,引得民怨沸腾。”
况钟听完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高炽看着他:“况大人呀,好端端的,深夜进宫你就是为了问这个?”
“太子殿下,实不相瞒。况钟昨日去了教坊司,见到了驸马胡观所牵连的这个娼妓。但……但经过臣一番审问,她根本就是一位良家女子,只是一个绣船上的女红而已。不知道这其中有怎样的缘由?”
“哦,还有此事?”朱高炽也没想到。他稍后说道:“说来惭愧,本宫和这位姑姑甚少走动,对胡观所知也不多。依本宫看,你不如去驸马府上问一遭,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况钟见他脸上神情不定,似乎颇有担忧之色,便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难处吗?”
“唉,与你无关,只是今日一早,解学士被皇上训斥了一番。”
“哦?”
“说来,也是令人费解。昨晚上,二弟汉王进宫,听说带了一些新鲜玩意儿进献给皇上。皇上一高兴,赏赐了他许多的东西,听说还要扩建汉王府。解学士就劝了一句:启争也,不可。皇上大怒,说他是离间父子骨肉……唉,我这位太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况钟心头一震,想起了白天公孙修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外臣参与了皇族之事,有几个可得善终呢?他目光颓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离开了皇宫,况钟乘轿回府。他坐在了轿中,觉得此案案情或许并不复杂,只是背后牵扯到的势力,太过庞大了。解缙乃是当朝的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尚且因为一句话惹得龙颜大怒,更何况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呢?
“童大叔。”况钟喊了一声。
随着轿子而行的老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不必回家了,直接去教坊司。”
“是,大人。”
不多时,况钟便来到了教坊司,进屋后,却只见到了右韶舞李航。那李航年方二十,生得面若敷粉,唇若涂朱。只是脸上隐隐藏着病态,看上去较弱无力。
李航跪拜:“恭迎大人。”
“免了,隋大人呢?”
“隋大人今晚不当值,想是回家了。”
“嗯,你可是病了?”
“回大人,下官身子有所不适。今晚便没有回去,刚刚喝过了药,想歇一歇。”
“李韶舞多多保重。”况钟说完后,便转去了那条幽深的小巷,径直来到了关押陆香儿的那个小院。
不成想,他刚刚推开房门,便见隋庆之迎了上来:“下官隋庆之,见过况大人。”
“隋大人,你如何在这里?”况钟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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