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等人回头望去,只见对面飞驰来一匹神骏。这匹骏马通体墨黑,绝无一根杂毛,远远望去,仿佛骑马之人脚踏一朵乌云迎面而来。
况钟此次出来,身边除了王胜等两名锦衣卫,还有随行的二十多名军士,他们的任务便是要保护况钟周全。
眼看这骑马之人横冲直撞,这二十名军士马上转身,前后两排;前排军士单膝蹲下,后排军士站立,手中长枪皆将枪头冲前,做好了防御准备。
只见那匹骏马冲到了距离这里不足百步远,且原来越近。骑马之人却全然不惧这个阵势,仍旧快马加鞭。
军士中的什长高声喊道:“准备迎敌!”
况钟苦笑: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纵然骑术极佳,却也不至于像是打仗一般吧?
其实况钟到底是山野村夫,不懂军营法度。此情此景,恰恰说明了明初,大明军队军纪严明。
只见那骑马之人转眼间便来到了枪阵前,距离只有已经冲进了十步之内。街上的所有人都不觉“啊”地叫出了声,若是此人再不勒马,必然连人带马冲进枪阵,被捅成蜂窝。
一些胆小的已经捂住了双眼。
眼看只有五步远了,况钟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儿,高喊一声:“吁——!”
但那匹马哪里会听他的?骑马之人看了况钟一眼,突然勒紧了缰绳:“吁——!”
若是寻常马匹,必然往前冲三五步才能停住。但这匹马与众不同,只是勒紧缰绳,迅若疾风的速度马上停住了。
但听马儿嘶鸣,一匹高头大马人立起来,两只前蹄在半空奔刨,嘶鸣声响彻云霄,恍如晴空霹雳,震得人耳朵发疼。
待这匹黑马落定,马背上的人看着况钟。
况钟见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秀,眉清目朗,而且从此人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敌意。
况钟不由笑道:“这位兄台,闹市之中纵马驰骋,我若是骂你一句,你别不爱听。”
马上这人冷冷一笑:“你就是况钟?”
“哟呵,你还认识我呀?”
“哼,听闻你勾结了朝廷命官之女为非作歹,我特来看看你这个害群之马。”
“好!”况钟笑道,“兄弟,老实说,我况钟这张嘴就够臭的了,你的嘴巴比我还臭。我这么多人,你就不怕我一声令下,把你捅成蜂窝?”
那人仰天长啸:“哈哈……倘若真是这样,岂不是坐实了我的说法吗?”
况钟怔了一下,也不由笑道:“阁下究竟何人?”
那人朗声说道:“该说之时,自然会告诉你。况钟,你还是小心点儿吧!”说完,他拨转马头,扬鞭而去。
王胜说道:“况公子,此人对公子无礼,待小人前去将他抓回来。”
况钟摇头苦笑:“算了吧,这个人,恐怕连纪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呀。”
王胜一愣。
况钟却看得明明白白,那匹高头大马远非凡品,而缰绳辔头又是用描银勾勒,按照朝廷法度来算,恐怕是一二品的大员才用得起的。这么年轻怎么会是一二品的大员,他全然不惧僭越之罪,到底是何许人物?
白慕廷在一旁问道:“况兄,此人是……”
况钟叹道:“唉,你不认识,我就更不认识了。算了,管他是谁呢,走,我们现在回县衙。”
钱旺目送众人离去,然后也离开了。
况钟奔波了许久,也没有吃东西,这时候让人准备了一桌子的美食,着实吃了个痛快。
他打着饱嗝儿,用着江西名茶,身心顿觉舒悦。
纪嘉卉此时进来问道:“如何,今日的饭菜可还合你口味吗?”
况钟咧嘴笑道:“不错不错,好菜好茶,神仙日子呀。”
纪嘉卉忽然敛笑:“那么就请你说说吧,今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骑黑马的人是谁?”
况钟早就料定她会知道,他倒也不慌张,慢慢说道:“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不明不白地冲出来了一个人,差点儿撞到百姓不说,还对我一通指责,你想不想知道他说什么了?”
“哼!”纪嘉卉将头扭向了一边。想必她也从那些手下口中得知了内容。
况钟笑道:“想来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你不一样啊,你可是纪大人的千金呀,何苦和他一般见识呢。要是不服,你大可以派人把他找出来。对了,千万不能先杀了,我得问问他, 为什么要骂我。”
纪嘉卉被他的话都笑了,说道:“想必你这张嘴巴得罪的人太多了。”
“那是那是,毕竟谁都不像嘉卉你这么虚怀若谷。你看,我这张嘴不臭了吧?”
纪嘉卉笑着说道:“不臭不臭,若是你能再乖乖听我的话就更好了。”
况钟知道她又要提及去应天的事情了,连忙话锋一转:“对了,这两天都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纪嘉卉看着他:“什么怪事?”
“鬼呀,我那天不是算出来了吗?”
纪嘉卉轻笑一声:“恐怕是你心里有鬼吧?”
况钟干笑数声,不好作答。
“你现在吃饱了吧?陪我出去走走。”
况钟抬头看着她,苦笑道:“大姐,你看我现在这样能走吗?”
纪嘉卉脸罩寒霜,眼神中露出了凶狠之色。
况钟连忙堆笑:“走走走,必须走。”
要说这靖安县,除了城外的那几座山,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去处了。况钟不明白纪嘉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得不听命于她。
头前四名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开路,随后便是二十名军士,后面跟着纪嘉卉乘轿与坐着四轮车的况钟并肩而行,最后则逶迤随行着剩余的那些军士,煞是壮观。
沿途百姓无不下拜,头不敢抬。
况钟不忍心看到乡亲们这样,他坐在四轮车上,一张脸羞红,恨不得当场有条地缝儿钻进去。
他急忙对轿子里的纪嘉卉说道:“我求你一件事行吗?”
“呵呵,你求我的事还少了吗?说吧。”
“都是乡里乡亲的,能不能不让他们跪下了?实在不行,你让这些军士全撤了。”
纪嘉卉在轿内冷冷说道:“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朝廷大员之女,万一有人要对我不利,难道我指望这个你这个瘸子来保护我吗?”
况钟一点儿也不气恼,反而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是哪里话?嘉卉,你让他们撤了,我才能跟你说说心里话,到哪儿都有这么一大群人跟着,多煞风景?”
纪嘉卉听他的语气虽有几分调侃之意,但是却令她的心里颇为受用:“你说真的?”
“当然了,你要是还不放心,那就让王胜大哥等四人跟着就好了,这些人就先打发回县衙。”
纪嘉卉或许是想听听况钟到底有什么心里话要说,居然欣然照办了。就连她的贴身侍婢怡儿,也被她打发了回去,只留下了四个轿夫和王胜等四名锦衣卫。
纪嘉卉对况钟说道:“好了,这下如你所愿了,有什么心里话就说吧,本小姐听着就是了。”
况钟在内心暗暗骂道:你这个蛇蝎美人,瞎了心的女人!
但他笑容可掬地说:“我知道这儿有一个去处,风景虽算不上多好,却也只得一去,随我来。”
他们一路穿街走巷,绕了许久,才来到了一条街面上。
但见此街,宽不过六尺,却挤满了人。这些人一个个面有菜色,倒在了路边,身上破衣烂衫,面前都摆着一只粗瓷粗陶碗。还没走进去,便闻到了散发出来的恶臭。
纪嘉卉掀开轿帘看了一眼,怒道:“况钟,为何带我来这种腌臜之地?”
况钟笑道:“这是哪里话?这里又不是窑子,怎么会是腌臜之地呢?”
“哼,我是何等身份,你带我来这里是何意?”纪嘉卉神色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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