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气阴霾,那仅有的晨曦都难以刺透厚厚的乌云。
应天府尹向珤刚下了朝,乘轿回到应天府衙。他刚刚下轿,便见府衙内的捕快来报:;大人,大牢那边传来了消息,说礼部主事况大人要进牢房,提审罗定与张兴。
向珤皱起了眉头。看似不过一件寻常凶案,皇上却下令三法司责查。他这个应天府尹倒显得多余了。
他说道:;昨日汉王不是说了嘛,不许任何人轻易见此二人,你们回了就是了。何必来问我?
那捕快略有迟疑,拱手道:;大人,我等俱是这么说的。但是况钟却说,他有皇上的口谕。
向珤心头一凛,知道况钟绝无胆量假传皇上口谕,连忙又上了轿子:;快快快,应天大牢!
向珤来到了应天大牢,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平板手推车,况钟颇为滑稽地趴在车上,嘴里嚷嚷着:;我有皇上的口谕,你们却不让我进去,好,等向大人来了,本官要与你们评评理。手推车的旁边站着一位妙龄少女,明眸善睐,正抿嘴窃笑。
向珤官阶高出了况钟许多,但几番打交道,他深知况钟为人执拗,连忙从轿子里钻出来,快步上前:;况大人,罪过罪过,你如何来这儿了?
况钟艰难地扭过脸来,凝目看了他好一会儿,笑道:;向大人呀,您来得正好。下官要进牢提审张兴罗定二人,可你的这帮人,拦着不让下官进,这可如何是好?
向珤道:;况大人勿怪,只因汉王殿下有王令,言明非三法司与锦衣卫纪大人,任何人不准接触张罗二人。望况大人体谅。
;是吗?况钟想要翻个身,却办不到,他只好微微喘气说道,;若下官有圣上口谕呢?
向珤尚在惊疑之际,况钟便朗声说道:;奉圣谕。
;臣接旨。向珤忙不迭拜倒。
;即日起,况钟所到之处,诸官不得阻拦,钦此。
;臣领旨谢恩。
;嘿嘿,向大人,下官得罪了。这也是公事公办呀。
向珤站起来,急忙招呼狱卒:;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前搀扶况大人!
自古皇上口谕,多由内官太监传旨,若是从一个外臣口中说出来,那必然是得皇上亲信之人。向珤不敢怠慢,着令狱卒小心伺候。
况钟被众人扶进了一间房间之中,牢头儿上前躬身说道:;大人稍候,小的去给您把人提来。
不多时,只见两个身着囚衣,扛着枷锁的人慢慢走了进来。随着他们的走动,那铁链在地上拖曳之声着实沉重。这二人之中,况钟有一个是认得的,罗定。另一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自然是张兴了。
此二人身上的囚服污秽不堪,染满了血迹,显然是经受了一番的毒打。
罗定年轻力壮,尚且可自己一步步慢慢走进来。而张兴却已是气若游丝,被两个狱卒拖了进来,丢在了地上。
况钟看到这等惨像,不禁皱了皱眉头。
向珤见状,斥责手下:;混账,如何打成了这副样子?
牢头苦着脸说道:;大人呀,不关我等的事。昨日人送来了,汉王殿下就让打了一顿,说不管他们二人谁是凶手,一定要让他们招认。
向珤一听是汉王的意思,也不好发怒,只好问况钟:;况大人,你看……
况钟知道张兴是个哑巴,又不识字,只好先问罗定:;罗兄,我们又见面了。
罗定看着同样趴在床上的况钟,突然啐了一口,那口唾沫混杂着血液落在了况钟的脚前,他说道:;你们这帮狗官!不去抓真凶,却折磨我们两人,算什么本事?
向珤大怒:;大胆!朝廷命官,岂容你出言侮辱?
没想到,况钟却笑了。他想起来了自己身为布衣之事,也曾痛骂;狗官二字。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他人骂作;狗官。
一旁众人看得不明所以:这位况大人可真怪,被人骂作狗官,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况钟止住了笑,说道:;罗兄,先不要着急骂。况钟若真是狗官,直接一句话便送你上刑场了,何苦来这里听你骂人呢?我知道,你二人皆有重大的冤情。皇上命我来,便是审清此案的。还望罗兄直言。
罗定沉默了,他觉得况钟所言也确有几分道理。
;罗兄,我且问你。不久之前,我在罗公书院问起过,当初是你的师弟董印仰慕周瑶,曾托你送了一首情诗与她,可有此事?
罗定半晌后方回答:;正有此事。
;可是为什么最后你却和周瑶在一起了呢?
罗定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此事,是在下的不是。我本来也没有见过周小姐,可是那天去周宅前送信……
那一天,乃是前年的冬月,下着大雪。罗定在城里办完了事情,绕路去了一趟周宅,望着这座气势恢宏的深宅大院,他一度不能呼吸。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里,比之罗公书院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他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高中,也能住进这样的宅子里。
正在看得出神时,门口出来了一人,问道:;嘿,看你在这儿站了半天了,什么事呀?
罗定连忙从怀里拿出了那封早已捂热的信:;烦劳总管,将此信转交给你家小姐。
那人上下打量了罗定一眼,走过去正要接下这封信,忽然见一顶暖轿轻悠悠走来。一会儿便停在了宅门前,轿夫压轿,周瑶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宅下人连忙迎上去:;小姐回来了。
罗定回头望去,只一眼,便觉浑身血液汇聚到了头顶,他手脚发凉,不能自已,似乎气息全都凝聚在了喉咙处。
眼前这位女子,年及豆蔻,唇红齿白。那浅棕的双眸灵动如秋水,长长的睫毛好似万种风情。
;小姐,您来得正好,这位公子说有书信要交与您。下人接着对罗定道,;愣着干嘛,这便是我家小姐了。
罗定心道:难怪董贤弟对此女如此痴情,直如画中仙子一般!他醒过神来,双手将书信恭敬递过去。
周瑶接过了信来,却发觉另两角被罗定死死拽住,她一双美目悄悄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位公子,但见他面如冠玉,如点漆般的黑瞳闪着凛然的睿智之气。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了,头顶及双肩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周瑶粉嫩的双颊愈发娇红,她盈盈浅笑:;公子……
罗定清醒过来,急忙松了手,慌慌张张地说道:;呃……我……在……在下告辞。说罢,转身便跑。
周瑶看着他消失在了茫茫雪色之中,不禁莞尔一笑。
不几日,罗定再次进城,其实他并非有事来的,而是心中牵挂着周瑶。自从上次见过一面后,他夜不能寐,只要闭上眼睛,眼前便晃动着周瑶的倩影。
那一日,他在周宅门前来回走动,看似不经意经过,实则来来回回转了足有三五次。
终于,周宅大门打开了,只见周源偕同周诉,父子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周瑶。
周源回身说道:;瑶儿,我和你兄长明日一早便归,你和你娘好生看家。
周瑶行礼:;爹爹尽管放心便是。
接着,下人牵过了马车,周氏父子上车后,扬鞭而去。
周瑶目送马车驶远,正要转身进院,不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学生……见……见过周小姐。
周瑶回身,她喜出望外:;原来是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