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秋风萧瑟,百花凋谢。树上的叶子羞涩地低下了头,一阵劲风刮过,枯黄卷曲的树叶纷纷凋落,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黄之色。少时,又是一阵风起,落叶又全都哗啦啦被吹起,飘荡在半空中。
这一年的秋季,格外寒冷。
况钟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将面前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打乱了。
坐在对面的,乃是况钟在私塾读书的同窗谢思明。他比况钟年长三岁,目下乃是武宁县典史。
今日,因龙冈洲豪绅黄毅纳妾,大摆宴席,请来了身在官府的谢思明。
谢思明见况钟借故将棋盘打乱,本来自己赢定了,便弃子说道:“不玩了不玩了,连续三把,每次我要赢你的时候你都来这一套,况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况钟咧嘴笑道:“哪儿能呢?我昨夜偶感风寒,这打喷嚏又没办法忍,对不对?别不玩呀,咱们从头来一遍就好了嘛。”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摆起了棋盘。
这时,外面有人高喊:“快来快来,彩云班来啦!”
一声吆喝,屋内的人几乎全都出去了。
白慕廷此时也要走,却被况钟拉住了。他问道:“老白,什么彩云班?”
白慕廷笑道:“提起彩云班,那可是大大有名呀!他们在江南一带乃是头号戏班,听说都曾进京为汉王殿下表演过的。”
况钟冷笑:“一个戏班子能有多大看头儿?不看也罢,来,陪我下棋。”
刚才白慕廷看得清清楚楚,每次况钟落于下风眼看就要输棋之际,他都会借机打乱棋子。
白慕廷不想给他耍无赖之机,笑道:“不然,这个彩云班头牌乃是一位叫徐赟的伶人,据说其移形换影、腾云驾雾、担山追日,隔空取物……”
“行啦行啦。”况钟颇不耐烦,“不过都是障眼法而已,若是果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岂不是成了神仙?”
白慕廷却说道:“哎,巧了。况兄有所不知,这徐赟还真就被人称为了徐神仙。”
况钟冷冷一笑,将手里的棋子抛在了棋盘之上:“走。”
“去哪里?”
“自然是要去见见这位徐神仙了。呵呵,神仙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说罢,况钟和白慕廷走了出来。
庭院中,搭起的戏台前早就人头攒动。黄毅乃是村中的第一豪富,自然要大办喜事,因此上将全村男女老幼几乎全都请了来。
尤其是况钟三个月前惠泽乡邻,又得蒙纪嘉卉青睐,使他在乡中威望大涨。黄毅更是将其视为了座上宾。
黄毅的管家黄满恭迎上来:“况公子,我家老爷早就给您二位留了座儿了,您这边请。”
况钟微微点头,却对白慕廷低声说道:“瞧见没,要是以前,黄老爷连看都不会看咱们一眼呀!”
白慕廷道:“这是黄老爷给你面子。”
况钟却摇摇头:“是给纪嘉卉面子。”
白慕廷不禁问道:“纪小姐回应天后,可有书信来过?”
“呵呵,何止来过?两三天就一封,那些驿卒,我都全认识了。”况钟苦笑道,“你那边呢,顾诗筠可曾来过信札?”
白慕廷摇了摇头,神情颇为沮丧。
两人由黄满引导着来到了主位上,这里正对着戏台,而在座的除了地保,也全都是颇有名望的乡绅。这些人见到况钟,全都起身,恭敬说道:“况公子安好。”
况钟生平最为鄙视者,一为为官贪赃;二为为富不仁。此刻他的内心却颇为受用,暗道:想不到你们也会有朝一日向我这个穷小子问好,呵呵,纪嘉卉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他笑着说道:“安好安好,各位安好?”
那几人拱手答道:“托福托福,公子请坐。”
大家入座后,突然满堂喝彩,声如万马齐奔。
只见台上,盈盈走来了一人,初始以水袖遮面,步履款款。他跑了一个圆场,站定在戏台中央,甩开水袖后,只见面若桃花,秋水含睛。好一副绝色容貌!
台下纷纷叫好!
古时,女子不可登台。是以旦角都由男子改扮。徐赟扮上女相竟然如此明艳动人,况钟都不觉大吃一惊。他心中暗忖:难怪彩云班如此出名,这个徐赟果然有过人之处。只怕顾诗筠与纪嘉卉都不及其貌美。
但见台上,徐赟翩翩起舞,舞姿优美,摇曳生姿。宛若一朵圣洁白莲绽放于池塘之中,周围的粉色莲花瞬间显得俗气,失了色。
况钟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徐赟,渐渐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顾诗筠的身影,仿佛那台上的女子不是别人。
顾诗筠恍若置身于如梦似幻的场景之中,秀颜白衫,若仙若灵。举手投足之间从容而舞,形舒意广。一个转身,她对着况钟嫣然一笑。况钟的心也随她飞了过去,只恨不得上台与她同舞。
“好!”突然,台下一声喝彩,掌声如雷鸣一般。
况钟这才醒觉过来。
只见台上的徐赟,张开双臂,水袖轻舞,竟然从他的衣服中涌出了无数五颜六色的飞鸟,扑扇着翅膀四下飞去。
周围人纷纷鼓掌:“好呀,真是好!”
“徐神仙名不虚传呀!”
白慕廷也由衷称赞:“如何,况兄?徐赟名不虚传吧?”
况钟只觉得他舞蹈跳得动人,戏法反而落在了下乘,便说道:“不过尔尔。”
正在这时,徐赟又陡然间拿出了一块四尺见方的布,展开来给大家看了一下。只是一块四尺见方的普通布,正反皆无机关可言。
他展开这块布,又瞬间收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人,围观者顿时又是一阵叫好。
况钟皱起了眉头。
此后,徐赟的表演越来越神奇,他只不过伸手虚空一抓,竟然将台下一人的钱袋顺手就取了过来。自己钻入了一只木箱中,请人将六把三尺利剑透箱刺入,打开箱子却又完好无损。
至于什么凭空变出一些小物件,那更是信手拈来。
半个时辰后,徐赟表演完毕,观众们则意犹未尽,纷纷将钱财抛到了台上。
白慕廷说道:“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他见身边的况钟面无表情,便问道:“况兄意下如何?”
不料,况钟却说了一句:“隔空取物有点儿意思,若是做贼,定然让曹缺德难办。”
当晚,夜半子时。靖安县城内万籁俱寂,更夫陶安民走在了城南的一条小路上,手中梆子敲得山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梆子声在黑夜听来,愈发让人觉得寂静了。
而就在此时,一阵夜风吹过,陶安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凉了,他琢磨着是不是要添购一件棉衣了。以前那件缝缝补补,都已经穿了五六年了,实在没办法再用了。
陶安民年逾六旬,却因家境贫寒,一生未娶。孤鳏一人,谋得了打更的差事,度日为艰。
正当他思索到此处之际,忽然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
陶安民见对面有一人缓缓走来。如今已经是宵禁了,还有谁敢这时候在街上游荡?他误以为是官府中人,便提着灯笼喊道:“可是官家大爷?”
对面那人一动不动,不予回应。
陶安民往前走了两步,待看清楚后,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人一具身子,身上白衣被鲜血所染,直挺挺地站着。可肩膀之上,并没有头颅。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他抱在了手里!不止如此,这人还一步步朝着陶安民走来。
陶安民大惊失色,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他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