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旺德看看前面那八抬大轿的轿夫,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壮年,看样子身上还都带着功夫,抬着轿子在山路上走起来脚下生风,如履平地。
再看看自己这四位轿夫,没有低于五十岁的,一个个都瘦小干枯。若是强行命令他们抬着轿子上山,只怕还没到半山腰,这四个人就得死在九岭山上。
曹旺德重重叹了口气:“压轿吧。”
就这样,前面的那位小姐安然乘轿上山;后面的曹旺德却在张赞的搀扶下迈步上山,甚是吃力。他年纪终归是大了,腿脚不便。几次想要歇一歇,却怕掉队太远,小姐责怪,只得咬牙坚持。
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了一座山顶。这座山并不高,可以清楚地俯瞰山脚。
轿夫压轿,军士警戒。小姐站在山顶山,回头望去,只见张赞背着曹旺德一路走了上来。
小姐掩口失笑:“呵呵,曹大人啊,别人都是骑马,你这是骑人上山啊!”
曹旺德让张赞将他轻轻放下,气喘如牛:“是……让……让小姐……见笑了。下官……下官年老力衰……难……难……”
“既然这么难了,那不如我和我爹说一声,让你告老还乡算了。”
“不不不,下官……只是一时没有倒上气来,过会儿……就好,过会儿就好。”曹旺德担心自己官位不保,急忙说道。
没想到,小姐看了看山景,便说道:“唉,没什么意思,这天底下的山都大抵一个样子,怡儿,咱们下山了。”
“是,小姐您慢点儿。”怡儿搀扶她入轿,然后对胡总旗说道,“小姐有令,下山。”
曹旺德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何苦给他推荐九岭山呢?自己好不容易上了山,这话还没说两句呢就要下山了。
而正在这时,小姐入轿转过身来的一瞬间,她忽然注意到山脚下有一骑快马飞驰而过,马背上一人身着捕快样式的公服,便问道:“曹大人,那是你的人吧?”
曹旺德踮脚望了一下,知道是府里的批文下来了,连忙说道:“是,是县衙的捕快马飞。”
可正在这时,小姐又“咦”了一声,不禁轻笑:“哟,这下可有热闹瞧了,曹大人,你的手下遇到麻烦了。”
曹旺德和张赞举目眺望,只见马飞骑着快马一路疾驰,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裹,显然里面是府里的批复文书批复。
可就在此时,路边却突然冲出来了一人。就见这人身材瘦削,衣衫褴褛,张开双臂挡在了马飞的前面。
幸亏马飞骑术精湛,否则胯下这匹千里良驹非得撞翻这人不可。
曹旺德眼神不济,以为是路遇强人,但这强人除非吃了豹子胆,否则单人就敢劫官差?
一旁的张赞却看出来了,拦住马飞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况钟。
小姐见有热闹瞧了,急忙吩咐下山,另外还特意嘱咐胡总旗带人将山下二人留住。
曹旺德求之不得,也急忙下了山。
却说马飞勒住了缰绳,定睛一瞧居然是况钟,他不禁怒道:“况钟,你不看路吗?差一点儿撞死你!”
况钟却笑了:“不会不会,马大哥的骑术了得,靖安县谁不知道啊?就连我爹生前都对马大哥你称赞有加。”
马飞很得意,笑道:“得了吧,下次小心点儿。”说完,一勒缰绳,准备从他身边过去。
没想到,况钟却上前抢住了辔头,满脸堆笑:“马大哥,你这是刚从南昌府里回来?”
“当然了。”马飞指了指身后的包袱,“我还有紧急公务在身,先不和你说了。”
“等等。马大哥,我知道,那包袱里的是南昌府对康达秋后斩立决的批复对不对?”
马飞点点头:“正是。”
“马大哥呀,你也是久在公门的人了,这案子摆明了是有问题,你千万别说你看不出来。”
马飞怔住了,要说看不出来,似乎是说况钟高看了自己一眼;可要说看出来了,他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只觉得,康达行凶杀人,证据确凿,辨无可辨。所以一时哑然。
这正是况钟说话的高明之处,精于话术。他苦苦哀求道:“马大哥呀,一天,你再给我一天时间就行。”
“这怎么行?三天府县往返,这可是曹大人的规矩。莫说这几天晴空万里,便是山洪地震,也半分耽误不得。”马飞的态度很强硬。
“我的马大哥诶,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您就说路上有了点儿事,说知府大人留您吃饭,随便编个借口都行啊。”
马飞苦笑:“我的小兄弟,知府大人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个借口鬼都不会信。松手吧,我要赶紧回去。”
“且慢且慢,”况钟依旧死死地抓住缰绳,“马大哥,实话跟您说了吧,昨日靖安县来了一位大小姐,曹缺德正在殷勤巴结着呢,没空搭理你。”
马飞一愣:“大小姐?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反正挺张扬的,还带着仪仗呢,可能是哪个大官的女眷吧。”
马飞一拍脑门:“哦,我知道啦。嘿嘿,况钟,我告诉你她是谁,你放我走,怎么样?”
况钟却拉得更紧了:“别,您千万别说,我不感兴趣。马大哥呀,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行不行,您就多宽限一天,一天就行!”
原来,况钟迟迟找不到线索。他想起了和小乞丐的约定,那晚,小乞丐说两天后会给他一个答复。可是转眼间,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小乞丐却并没有出现。
况钟近乎天真地相信这个小乞丐了,这似乎也成为了他唯一的指望。因为他知道,那个小乞丐绝不是普通人。所以,他现在才要想尽办法拖延,寄希望于小乞丐可以给案件带来一丝希望。
马飞为难地说道:“况钟啊,不要难为我好不好?我不像你,敢和曹大人作对,我这一家老小还全指望着我呢。要是我耽误了送呈批文的日期,肯定要挨板子的。”
“哎呀,我的马大哥呀,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我知道!”突然,后面山脚下的密林中,钻出来了一人。只见这人年逾五旬,形容枯槁,面如黄纸,正是知县曹旺德。不仅如此,他身后的密林哗哗作响,瞬间便钻出来了几十余名衣甲鲜明的军士,而且聂文星与张赞也在,除此之外,还抬来了一定八抬大轿。
曹旺德浑身发抖:“好你个况钟啊,你竟然妖言惑众,扰乱公务,你你你……你该当何罪!左右,与我拿下!”他一声呐喊过后,却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忘了,这次出来只带了聂文星和张赞,以及那四位轿夫。剩下的,可都是千金大小姐的人。
果然,轿子里传来了小姐的声音:“曹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连我的人都敢指挥吗?”话音未落,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况钟见到此情此景,非但没有惊惧,反而笑了两声:“呵呵,曹大青天,看来是有人治你了呀!”
小姐下巴微扬,对怡儿说道:“去,问问这个叫花子是什么人?”
没想到,这话却被况钟听到了,他说道:“诶,不劳姐姐亲询,在下不过是靖安县的一介草民,姓况名钟。”
小姐冷笑两声:“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不过是个贱民。将他抓起来,带回县衙。”
胡总旗一挥手,上来了两名军士,一左一右扭过了况钟的胳膊,将双手反绑。
曹旺德心中暗喜:况钟啊况钟,千不该万不该,你得罪了这位刁蛮任性的顾小姐,神仙也救不了你啦,这回你是死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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