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瑛一时语塞,倒是旁边的吕震不疾不徐地说道:;那周源也算是应天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这人最怕家丑外扬。而且周秦氏已经被毁了容,不再是当初的花容月貌了,周源也就不再宠爱她了。况且请来大夫医治,万一此事传扬了出去,岂不是败坏家门?
陈瑛连连点头:;对啊。
况钟道:;既然如此,大可以将周秦氏送到外地医治呀。
吕震笑道:;况大人到底年轻呀,想得太简单了。明日就是正旦之期了,周源的绸缎生意正是紧俏的时候,他如何走得开?想必要等来年开春,他才会抽暇处理此事吧。
;吕大人此言差矣,周家家大业大,此事打发一家仆去办,足矣。何况……
众人喋喋不休,就在奉天殿内吵了起来。
朱棣深深地运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般。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大殿的左侧有动静,一扭头,见是自己的皇孙朱瞻基,此刻他被一女官领了进来。
朱棣冲孙儿笑了笑,轻轻招了招手,全然不理会下面三位臣子之间的争吵。
朱瞻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朱棣起身,拉着他的小手。爷孙二人走到了龙椅之前的丹墀之上,坐了下来。威严的皇上,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慈祥之色,他抬起枯糙的大手,轻轻抚着孙儿的后脑,面带笑容。
况钟再一次驳倒了吕震与陈瑛,气得二人面红耳赤:;况钟,你大胆,你竟然敢……
此时,站在太子身后的那位亲王,浑身筋肉虬结,留着络腮胡,威武霸气之容,他清了清嗓子。
三人急忙往上面望去,吓得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朱棣慈眉善目地看着朱瞻基,嘴上却问他们三人:;吵完了?
吕震战战兢兢说道:;臣等失仪,罪该万死。
朱棣从桌上拿了一只果子给朱瞻基,看他慢慢吃着,继续问道:;吵出什么结果来了没有?
三人不敢言。
朱高炽上前说道:;陛下,儿臣觉得,况钟所言有几分道理。
他话音刚落,不想,那位络腮胡亲王上前道:;父皇,儿臣觉得,吕陈二位大人也是句句属实。
朱棣笑了笑,爱抚着孙儿的头发,口中说道:;你们俩是来和稀泥了吗?赵王,说说你的看法。
站在最后面的那人出列,踟蹰道:;呃……儿臣……儿臣觉得,两位皇兄……都……都对。
朱棣不满地冷笑一声。
况钟心下了然:看来没有猜错,络腮胡的那位是当今的汉王朱高煦,那个面容较瘦,看起来最年轻的便是赵王朱高燧了。
朱棣站起身来,拉着孙儿的手慢慢走了下来,然后将朱瞻基交给了朱高炽,转而看着臣子这一列,说道:;朕让你们来查这件案子,本来是一件小案。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可以说是我大明刑律的基石呀。可你们呢?他紧接着断喝一声:;就是这么给朕交差的?
吕震连同二陈慌忙拜倒:;臣罪该万死。
朱棣说道:;万死万死,臣罪该万死。朕很喜欢听到你们说这句话吗?朕不需要每时每刻都在说这句话的臣子,朕要的是真正能破这件案子的。你们是三法司呀,都是二三品的大员了,还不如一个区区六品礼部主事?
众人都从朱棣的话语中听出来了,刚才看似他含饴弄孙,漫不经心,实则早就将几人的对话记在了心底,并且他是支持况钟的。
朱高煦连忙在身后说道:;父皇,也难为三位大人了,今天只是查案的第一天,谁也没想到周源会说谎。依儿臣看,不如将周源打入诏狱,好好拷问一番。
朱棣叹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他看着这位次子,几番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他最后抬起手来搭在了朱高煦的肩膀上,口中却忽然说道:;老三。
;父皇。朱高燧上前。
;明日大典一过,你就滚去顺天府。
朱高燧哑然,他没想到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被父亲赶回了顺天。但是皇命难违,他纵有千般不情愿,却也只得说道:;儿臣……遵旨。
朱高煦悄悄打量了弟弟一眼,脸上的筋肉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了。
朱棣看着他:;你说得对,时间太紧了。
朱高煦不敢言,低下了头去。
朱棣转回身来看着吕震等三人:;你们听好了,三天,就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此案破不了,朕自有话说。
三人连忙说道:;谢陛下隆恩,臣等定将侦破此案,不负众望。
;好了,都下去吧。
众人依次退出奉天殿。
而就在况钟即将迈步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朱棣说了一句:;况钟留下来。
况钟心里一惊,偷偷看了一眼太子朱高炽,朱高炽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况钟只好又转回身去,跪在了地上。
顷刻间,除了朱棣及身边的黄俨,奉天殿内再无他人了。
朱棣扭头对黄俨道:;你也下去。
;是,奴婢殿外伺候。
待黄俨也出去后,朱棣走回去又坐在了丹墀,说道:;没有其他人了,你也起来吧。
;谢皇上。况钟从地上爬起来,不明白朱棣为何留下自己。以前的事情,他猜起来十有九中,但是当今圣上的心思,他真的捉摸不透。
朱棣招了招手:;走近点儿。
况钟走过去,距离朱棣有五六步远。
;知道朕为什么把朕的儿子赶回顺天去吗?
况钟说道:;王爷就藩,乃是太祖高皇帝订下的祖制。
朱棣却一阵苦笑:;呵呵,祖制倒在其次。关键是他装傻充愣,朕最恨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还偏偏让朕瞧出来是假聪明。
况钟不敢说话。他只觉得和皇上交谈,每一句都要小心翼翼,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处处难以施展。
;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回陛下,微臣……微臣是涉案人之一,不好……不好轻易言及案情。
;刚才都说那么多了,有什么就说吧。朕刚才也说了,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况钟颤抖道:;是,臣觉得,此案颇为复杂,三位大人未必能在三天内查出真相。
;呵呵,也难怪你看不上朕的这般臣子呢。他们可都是三法司的一把手呀,在你眼里就如此不济事吗?
况钟忍不住了,他撩袍跪拜:;陛下,臣请陛下开恩,让臣参与此案调查。
朱棣看着他,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不行,你是礼部的人,不能插手。
;陛下。
朱棣眼中有一道寒光射了过来,况钟不敢再言。
半个时辰过后,况钟满怀失望地从奉天殿里走了出来。他刚刚走到奉天门,却不妨被一人抓住了手腕,一把拽了过去。
况钟心下一惊,抬起头来,却看到了朱高炽那张油腻的脸。
他紧张地打量着况钟:;如何,皇上没有难为你吧?
况钟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唉,皇上一直为了北边的事情操心呢,想必你也清楚,这北疆一直不太平。你可不能怪他。
况钟点点头:;殿下放心,况钟明白。
;不过你今日未免太过刚直了,吕震和陈瑛好歹也是二品大员,掌管刑部与都察院,你却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呀。
况钟怫然:;唉,若是给了他们面子,井中的周瑶岂不是白白冤死?
朱高炽忽然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况钟,你该不会是向皇上请命,要调查此案吧?
;正是。
;唉,你糊涂呀,皇上不可能会同意的。朱高炽连连摆手,摇头感叹。
知父莫若子,一切都被这位太子殿下言中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