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 贺承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许然的耳朵里。
就连隔壁家面馆的大叔闲来没事都在感慨,新开那家咖啡厅的老板是真年轻啊,长得又帅,看起来与这条没什么新意的长街格格不入。
转头他又问许然,“哎小许,你和他是不是同龄?”
许然知道他没有恶意, 点点头,“是, 我们两个同岁。”
“哎,都挺好。”大叔咧嘴笑笑,看了眼许然的腿, “最近去医院了没, 医生怎么说啊?”
三年都没有站起来, 许然其实已经没什么指望了, 但他还是会定期去医院做检查。就像爸妈常说的, 总要心怀希望。
“还是老样子,” 许然从他手里接过一碗热汤面,笑着说,“没关系,我都习惯了。”
大叔怅然地一声长叹,也不知是在感慨世事无常,还是单纯地为他感到可惜。
确实是可惜,他才三十一岁,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年纪, 许然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用自己的腿站起来。他试过很多法子,针灸按摩,可都没见好转。
还好,他摸摸膝头沉睡的小黑,猫咪柔软的颈毛温暖了手心,他还有小黑,这只猫虽然顽皮了些,但无论在外面玩的多疯,终归会记得回来。
小黑的存在消解了他心头的寂寞,当初将它捡回来的时候,许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个小家伙留一扇门,他紧闭的心房也因为它的出现而再次敞开。
他不知道对小黑来说自己这里是不是一个方便的避风港,但既然它在这里,就证明它喜欢这个地方。
所以许然对小黑依旧隔三差五跑出去找贺承玩的行为颇具微词。
“你很喜欢他吗?”许然皱眉,举着小黑的两只前爪,轻轻晃悠两下,“他有什么好?”
小黑不是没被其他人给的零食吸引过,但从未像对贺承这样,喜欢到天天去找。
许然有点生气,倒不是气小黑,而是觉得贺承这个人太过分,连他身边的一只猫都要抢去。
高中时期贺承夺走了他的初恋,大学夺走了他的未来,走入社会后,甚至将他当时所有的一切都拿了去。许!许然不知道这一次他还想要些什么,看看四周,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小黑懒洋洋地挂在他手臂上,任由摆弄。去年被送去咔嚓了一下,今年春天小黑格外安分,无欲无求得像条看破红尘的猫。
许然完全不知道贺承有哪里值得被喜欢,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贺承不知何时已成为他们这条街上的大红人了。
身为老板他频繁地出现在咖啡厅里,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学生前来“参观”。许然承认他是有一副好皮囊,外人可从来都看不到这副皮囊下的真实模样,可也就是那张足以蛊惑人心的脸,给小小的咖啡厅拉来了不少生意。
高兴之余,佟芳芳反倒纠结起来。
她当然希望老板在店里待的时间越长越好,可这样,许然就不会接受她的邀请,去咖啡厅玩了。
“要不这样,老板二四,你一三五,”佟芳芳绞尽脑汁地想着馊主意,“平日我给你盯着,肯定碰不上的。”
“……他来的有那么频?”
贺承是真的把生意做到了餐饮界,还是特别闲?许然记得以前贺承在家里忙到几天不能合眼的日子,他要是兼职做这个,哪来的这么多时间在这边闲逛?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佟芳芳吐了吐舌头。老板当然不闲,他总出现在店里的唯一原因,正常人用鼻子想都能想得到。
可唯独另一个当事人没有想到。
全是小店的街道,邻里间的关系比普通商业街上的要熟络得多,很快,贺承的好名声就传遍了整条街。
有些话在许然听来都是笑话,可那些阿姨们说得认真,好像真要把贺承往天上夸似的。
许然有时候都想打断她们,可别说了,那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
可酝酿了很久,许然还是摇摇头,随他们去了。
不管现在的贺承是不是真的变好,自己都没有必要去拆他的台。
其他人聊天八卦的时候,许然都默默地隐瞒了自己与贺承的关系。如果说出来大家会吓一跳吧,阿姨们也绝对想不到,贺承口中的“对象”会是个男人。
他的!新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许然完全想象不出来。
乔安去年又出国去了,说是在国内学成,要到外面去继续闯荡。临行前他给许然发了一大段话,把从自己回国到后来一系列的事情,掰开揉碎了一一解释。
最后他说:有些事,犯错的人不是我,但也是因我而起。我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
那天,许然对着最后一句话看了很久。
许然自己也不觉得这些能怨得到乔安。如果把贺承换作另一个人,一个更好的人,说不定根本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贺承是一切的导|火索,却总有人不得不出替他站出来说话。许然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他们的人生都被贺承左右,而贺承自己却一直高高在上的,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那天贺承说要等,是想等谁?
许然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答案。该不会贺承还没有从三年前的事情中吸取教训,又在恋人面前追逐旧情人的影子?那许然是真的要看不起他了,没有哪个男人是这样窝囊的,现在许然只希望他能安生地陪在恋人身边,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这是在他的老家,以前受了伤还可以回家,现在要是再闹出事来,他还能逃到哪儿去?
不满的情绪一直盘踞在心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贺承在街道众人中的口碑越来越好,许然对他的排斥就越来越深。
他不知道贺承是不是真的变了,可如果一个人能这么轻易就改变的话,那他以前经历的那些痛苦又算什么?
许然愤愤地将外卖放在桌子上。他刚才去面馆吃午饭,正碰见贺承在店里和大叔聊天。
面馆里生意清冷,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大叔大笑着冲他挥挥手!,“小许小许,你快来,小贺这个人真有意思,你俩年纪差不多,过来聊聊,交个朋友。”
许然捏紧了轮椅扶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是贺承先站了起来,“大叔,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坐了,您忙您的,我下次再来。”
说着,还冲他点点头,像是致歉。
以前贺承从来不管家里的存粮,许然工作再闲,也总有来不及买菜的时候。没法做饭他便想着去楼下的小店买些回来,也不用贺承跑,他只需要在家里等着就行。可贺承冷着脸说小店不干净,要吃你自己吃。然后穿了衣服出门,一晚上都没回来。
还有的时候,许然想约个会,都被贺承用“外面的东西不好”给拒绝了。
这些事贺承自己可能忘了,但许然都记着呢。
有的时候许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记性好,还是小心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贺承对街上的叔叔阿姨们是真的不错,懂礼貌又会说话,完全没有年轻人的傲气,可许然就是心里不舒服。
面馆的大叔还三天两头地望着门口,说,“哎呀,小许最近怎么都不来了?”
贺承也跟着望了很久,才说,“可能是忙吧。”
“他就一个小书店,学生们都没放学,忙什么啊。”大叔摇摇头,“你别看小许腿脚不方便,他人聪明着呢,就是干了几年也不肯雇个打工的帮忙,做什么都是自己来,我们想照顾照顾他,他都给推了。你说这孩子,犟什么呢。”
想到许然努力板着脸不看过来的模样,贺承垂眸一笑。
“可能,他有他自己的苦衷。”
“邻里街坊的又不是外人,他一进货就把自己累得够呛,还不让我们搭把手,有什么苦衷都不是这样折磨自己的。”大叔叹了口气,“他那个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你俩都是年轻人,要有时间,你帮我劝劝他吧。”
贺承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回头贺承!给白锦明打电话,“之前要你找的医生,有消息了吗?”
白锦明说,“我光找医生有什么用,你得把人带过来啊。”
贺承沉默下来,白锦明便觉得好笑,“你该不会还没搞定吧?”
“他不相信我。”贺承摸了摸上衣兜,没摸到烟,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戒了,无奈地摇摇头。
贺承也不反驳他,只是问,“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又不是我把人伤得那么重的,”白锦明说,“因为你,他都没有办法和之前那个,叫什么来着,姓林的那个好,你觉得他现在能对你和颜悦色的?”
提到林燊,贺承又憋了一肚子的气。
但他还是放轻了声音,“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
“……”贺承深吸一口气,“那就好。”
白锦明一愣,“你真要等那么久?”
“如果他觉得必须要那么久才肯原谅我,那我也没什么可等不起的。”贺承看着不远处紧闭的书吧的门,缓缓道,“错就是错,过去的事情不会因为我现在做得好而消失,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知道,光说对不起无法弥补他的青春年华。所以,现在不管他想怎么做,我都答应。”
只要他能开口。
你可千万不要不理我。他在心中默默对许然说,你想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哪怕是跪在面前求原谅,他都做得到。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许然肯看他一眼。
贺承不怕许然惩罚自己,唯一怕的,是许然什么都不要。
可不能像两个陌路人,一个追逐一个推拒,最终渐行渐远。
贺承绝对不想变成那样,他追过来,为的是许然这个人,其他的都无所谓。
曾经许然将真心掏出来递给他,他却不屑一顾,现在他的这颗心怎么不得在地上滚上几圈,再被踩几脚,才有资格说一句爱你。
知道那隐藏在柔软外表下的性子有多倔强,不管是再等十年还是二十年,贺承都早有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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