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 原来学校会这么关注周边门店的消息。”
许然为每个人拿了瓶水,淡淡道,“店铺续租是我和房东之间的事,与学校应该没有关系。”
其他人都看向教导主任,主任轻咳一声,“你说的没错, 但鉴于这种事对学生影响较大,我们认为……”
“影响较大?”许然打断他, 难以置信地笑笑,“不说传言是不是真的,就算是, 为什么会说影响较大?”
教导主任看他一眼, “高中生大多未成年, 在思想上还没有达到完全独立, 很容易模仿大人的行为。”
许然点点头, “你们觉得,这种事是靠模仿就能模仿出来的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许然轻叹一声,“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这是第三遍,也是最后一遍对你们说,我和那个男人没有所谓的‘亲密关系’。如果你们不想看到他,我会让他不要再来,这样可以了吗?”
“……其实在一个半月以前我们就接到了投诉, 说你店里有过打架斗殴的行为。”
话锋一转,打了许然一个措手不及。
他定了定神,“那是误会,事情已经解决了,不需要担心。”
“能具体说说吗?”
“这……”
他思考着应该怎么去解释自己和麦兴之间的恩怨,最终他从桌旁退开,指着自己的腿说,“那件事与我这双腿有关。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涉及**,我保证不会威胁到学生们的人身安全。”
其他几人皱起眉,很明显,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一个家长想说些什么,忽然门口面馆大叔喊了一声,“小许,客人!”
许然回头,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外,诧异地向里张望,不敢进来。
许然对她挥挥手,低声跟那几人说了句失陪,回到吧台后等待结账。
“十块。”他微笑着将笔和本递还给小姑娘,从她手中接过十块钱,柔声道,“路上小心。”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跑远了,许然!然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书桌区。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被打断的那个家长不满地开口,“说了这么多,你是单纯跟那个男人没关系,还是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如果不是同性恋,只要直说就好了。
许然没有说,是因为说不出口。
他这辈子没骗过什么人,现在也根本不想浪费那个撒谎的时间去作无意义的挣扎。
他反问,“这就是你们来找我的真正原因吗?不是因为贺承,而是,我?”
一个瘫在轮椅上的废人,来路不明,忽然开店,有过被动的暴力行为,又传闻与男人有染。这种事放在哪条街上都是劲爆的新闻。
他回答得轻巧,但藏在桌下的双手却用力握在一起,十指纠缠。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这些人解释自己的私事,像是把心尖上结痂的伤口一个个重新撕开,露出带血的皮肉,赤|裸裸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指尖的疼痛传达到心口,一时间许然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心痛。
在他们眼中,他是得主动消失的,这让许然十分不爽。
他是脾气好没错,但那建立在不触碰底线的基础上。
“我不会退租。”他坚定地说,“如果你们想和房东交涉,请便,但在这里,我找不到一个必须离开的理由。”
教导主任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我们没有逼你离开的意思,只是商量,请不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僵。”
许然笑笑,转开轮椅在书吧里来回转悠。
三年了,他没做过一件对学生们不利的事,没有听到一个人说自己坏话。仅仅只是因为性向,他没有承认过,所以顶多只能算作传闻,这些人就堂而皇之地拿“学生”的名义来赶他走,凭什么?
究竟是这些人小题大做,还是他做错了,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没有在学校门口开店的资格?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坚持。
这种事被发现是迟早,就算他真的单身一辈子,再过几年也会被议论为什么不结婚。一个单身汉天天在学生堆!堆里做生意是很让人怀疑的一件事,他这几年能被接受,完全是因为没有行动能力。那以后呢,他要是重新站起来,这样的非议会变少吗?
只可能更多。
许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确定的念头,并且越来越强烈,最终占据他整个心房。
他有些慌,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些人,迅速调整着心情。
不行,不能被他们影响。
教导主任清了清嗓,“你还没回答最重要的问题。”
你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许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双腿的力度了,他几乎忘了行走的滋味。
这些年他忘了很多事。对贺承的迷恋,对过去的执拗,对未来的憧憬。他变得现实了,却也更加坚韧。
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试着说一句,“喜欢。”
我在这里做生意,一没偷二没抢,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只不过天生喜欢男人,凭什么不能说?
几个人在等着他的答案。连呼吸声都很难听见,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那句话将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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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然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那几个人开口,“我……”
“等等!”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疾呼,几人一愣,全部向门口看去,只见贺承扶着店门大口喘着气,目光凌凌。
许然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跟贺承说不要来添乱,却被贺承一眼瞪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工作时跑出来的关系,这时的贺承莫名有一种压迫力,隔着几米的距离竟没人开口问他是谁。他喘匀气,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沉声道,“这件事,与他无关。是我在单方面纠缠他。”
“什么?”
许然猛地握紧了扶手。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大叔能作证,”贺承指了指一旁的面馆大叔,“从一开始就是我对他死缠烂打,他能让我继续待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强行介入他的生活。许然不是那种人。”
一番话说得正气凌然,他表情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能轻!轻易说出口的、十分普通的事。
他深深地看了许然一眼,转向教导主任,问,“我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厅,还可以继续开下去吗?”
教导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能够管理许然,却无法插手路对面的店铺问题。
几个家长的表情已经很不自在了,纷纷不满地低声说着什么。许然听不清他们的话,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注意力停留在贺承身上,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贺承脊背挺得笔直,站在阳光下,地上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延伸到许然的轮椅前。
见没人回答,贺承又问,“我的店,还能开吗?”
“这需要我们和对面的房东讨论后再做决定。”教导主任站起来,板着脸,“但这家店里高中生很多,希望你能注意影响。”
“我会的。”贺承抬起下巴,不卑不亢地答道。
主任又转向许然,“许先生也是,既然知道您的朋友不正常,请时刻约束一下他的行为。”
这句话说得许然脑中一炸。
抢在他开口前,贺承道,“这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许然皱着眉看他,贺承微微点头,示意他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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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主任点点头,叫上其他人离开。贺承就站在那儿,冷眼看着他们一个个与自己擦肩。
终于店里只剩下许然一人,面馆大叔探出头来,脸色十分纠结,“小许啊,这……”
许然对他宽慰地一笑,“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贺承还在那里,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大叔一拍脑袋,“哎呀你们看看我,还想叫小贺来解释一下,这……没想到,怨我怨我,只会添乱。”
“大叔您别自责,”贺承说,“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他对许然说,“谈谈?”
许然点头。
贺承反手将书吧大门关上。
外面的声音瞬间被阻隔开来,许然耳中嗡的一下,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贺承在他面前蹲下来,担心地问,“不舒服吗?”
!许然摇摇头,“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承认性向,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如果教导主任真的说服了对面街的房东和大学的管理人员,咖啡厅肯定是开不下去的。
他们刚起步,店开不下去,佟芳芳他们该怎么办?
贺承轻轻一笑,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傲气,“说了又怎么样,我要是不想搬,他们还能拦着不让我做生意?”
许然皱眉,“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对,不简单,”贺承静静地望着他,“可做什么简单?我们一路走过来,遇到的那些事,有哪一件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去怕一群虚张声势的家伙?”
“虚张声势?”许然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贺承笑笑,“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以为在贺家,我这个性子真那么容易被人理解?我爸是只停留在‘不许惹麻烦’的阶段,但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人多了,总会嘴碎。他们想取代我的位置,想要我手里的股份,明里暗里做过的事,可比刚才那些人过分得多。”
这是许然不知道的事。他哑然,没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贺承还面对过这些讨厌的东西。
贺承伸出手,轻轻覆在许然掌心,“所以,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公司经营状况不错,一个咖啡厅,就算停业个小半年我也养得起那些员工,没关系的。”
他摸着许然的手,忽然一顿,皱眉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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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指头尖上都是弧形的印子,是指甲用力抠出来的伤痕。
贺承立即起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水给他冷敷,略有些强硬地命令道,“拿着,不许放开。”
许然将指尖挨个靠在水瓶上,感受一股有些刺骨的冰凉顺着皮肤流淌进身体,让他混沌的大脑打了个寒颤。
他缓缓开口,“你……又救了我一次。”
贺承本来想笑,可忽然表情僵在那里,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他重新蹲下,颤抖地抓着许然的手,低声问,“你不会觉得,这是我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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