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学院虽然出台了赔偿制度,但是这些底层百姓出身的工人们,还是战战兢兢的保持很大怀疑。
皇上下达的诏书都能朝令夕改,何况是军械学院制定的赔偿制度,不过朱慈烺要是亲口许诺了就不一样了,绝对会极大的振奋工人们的人心,不再有后顾之忧。
赵斗米出身贫寒,很清楚一些徐积薪这等权贵子弟不了解的风气,着重挑了两条说道:“伤残的工人们一律安排到各个蒸汽工厂当个门房,还会在蒸汽织布厂安排一个纺妇的名额,支撑家里的收入。死亡的工人们家里赔偿五十两银子,遗孀安排进蒸汽织布厂,优先考虑匠头的评选,爱上书屋,不需要进行策试。”
朱慈烺点了点头,平静道:“一定要保证落到实处,只要被朕发现谁敢喝死伤工人们的血,统统扫地出门,另外送到应天府衙门以贪腐的名义治罪。”
在大明贪腐可是重罪,虽然针对的官员,但是对于偷拿官僚乡绅财物的下人们,衙门里的胥吏会往死里整治,这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毕竟大明的胥吏也都是员外老爷,家里也有仆僮婢女。
当朱慈烺和赵斗米谈论赔偿制度的时候,附近的熟工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竖着耳朵认真听了起来。当熟工们亲耳从朱慈烺嘴里肯定了赔偿制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乐呵呵的继续做活了,干劲十足,怎么都不觉得劳累。
朱慈烺和赵斗米谈论完赔偿制度,千斤红夷大炮平放在了一个水泥台上,学徒们拿着铁锤不停的敲打泥模,直到把所有的黏土泥模敲碎了。
炮膛里面的黏土同样是清理干净,一个粗糙的铸铁炮管就制造完成了。
学徒们赶紧清扫泥土把废弃的泥土运到专门堆放废土的地方,由专门的工人统一拉走废弃泥土,当做修筑工业之城的地基。
朱慈烺走了过去,打量眼前的这根粗大炮管,炮沿和炮身表面有很多的毛边砂眼,看起来十分的粗糙。
两名学徒负责清理泥土,剩下的两名学徒拿出了打磨工具对炮身进行打磨,直到打磨成黑亮光泽的炮身。
大明的铸炮匠人一般对于泥模的制造没有任何的规范,只是凭借个人习惯进行铸造,只要肉眼看不出太大的差距大差不差就行了。
这也就造成了同样是一种重量的火炮,有的铸炮匠人铸造出来的口径是70mm,到了另外一名铸炮匠人手里可能就是80mm了。在肉眼看来70mm和80mm,没有多大的区别。但这样一来,就不能保证炮弹的气密性了,毕竟不可能耗费那么庞大的人力物力给每门火炮配备专门的炮弹。
大明军队使用的火炮经常哑火,首先在铸造环节就有很大的问题。军火车间就不一样了,每一门铸造出来的火炮,都要经过游标卡尺、千分尺这些精密测量工具的测量。
炮管的壁厚、口径、身管长度等等都要经过精密测量,凡是参数超过误差的,直接定性为残次品回炉重造。测量合格以后才进行下一步的炮膛打磨,炮膛打磨的光滑以后,还要进行一次参数测量,不合格的还是回炉重造。
这也就导致了军火车间的火炮淘汰率一直居高不下,不过也让军火车间制造出来的每一门火炮都进行了标准化。别说是用肉眼观测了,就是用精密测量工具测量,每一门标准化火炮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份严谨目前已经形成了一整套的标准化体系,不仅大大提高了火炮的发火率,还能让忠义军实现了绝密的炮表。大明的匠人们在铸造火炮的过程中看心情也就罢了,还把这些落后于西洋的火炮技术视作秘法,当做家传之密。
技术的革新在于交流两个字,匠人们别说与旁人交流了,就算自家人也秉承着传男不传女的态度。只要是没有儿子或者侄子,情愿这门家传秘法失传了也不会传给女婿,在匠人们眼里女婿终究是外姓人。
朱慈烺面前的这门千斤红夷大炮不凑巧的是个残次品,只能拉回去熔炼成铁汁重铸了,为了给他演示接下来的步骤,一名老实巴交不爱说话的铸炮匠头拉来了他那门合格的火炮。
在行吊的吊动下,缠着粗大铁链的红夷大炮,在刺耳的‘吱呀’作响声音中落在了朱慈烺面前的混凝土平台上。这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钟声。
大明的百姓家里连吃的都吃不上,更没有钱采买日冕和滴漏了,基本上没有时间的观念,秉承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习惯。在田地里做活没有时间观念可以,但在工厂里做工,时间观念就很重要了。
工业时代紧张生活和农业时代的散漫有很大区别,蒸汽工厂讲究效率,需要养成息刻必争的新风俗,改变过去在田间的得过且过。
为了让工人们养成息刻必争的新风俗,每个蒸汽工厂里都配备了西洋自鸣钟,还修筑了一座钟台,专门有工人根据时辰撞击铜钟。大明的繁华城池在时辰观念方面,与乡野有很大的区别,一般比较繁华的城池都有晨钟暮鼓的规矩。
每个繁华城池的晨钟暮鼓还各有特色:
杭州晨钟是前三十六下,后三十六下,中三十六下。
绍兴晨钟是紧打十八下,慢打十八下,一共六遍。
到了浙江沿海的台州又不一样了,先七,再八,中间十八,最后三,一共三遍。
各地不同的晨钟造就了各具特色的风俗,这也造就了很多喜欢听不同晨钟暮鼓的名士,时常远游各个繁华城池就为了听当地十分有特色的钟声。
蒸汽工厂没有搞那么复杂,使用二十四时制,这样就能更加高效的利用时间了。
一点到二十四点,几点了就撞几下钟,工人们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几个月过去,就逐渐习惯了。
工人们的做活效率明显也比十二时辰制高了很多,二十四小时制不仅让他们有了紧迫感,还让他们有了地域观念的改变。只要听到蒸汽工厂的钟声就想到了自己在蒸汽工厂,不是在闲散的田间,多做一样工业品就多挣一分的银子。忙活了大半天了,这道钟声就是中午吃饭的声音,随着龙江工业区工人的待遇不断提高,中午提供一餐饭。
朱慈烺也不搞特例,排队领了四个馒头,一份六必居的酱菜,坐在长条木桌上和赵斗米师徒二人一起吃了午饭。
其他枪炮车间的熟工们,在食舍瞧见了朱慈烺,这才知道皇上来军火车间了,惊喜万分,纷纷去找相熟的铸炮车间熟工打听情况。关于赔偿的事宜,很快就在熟工们之间传开了。
吃过午饭,朱慈烺在所有熟工的目送下离开了食舍,熟工们眼里的敬仰比往日见了皇帝更甚。
回到铸炮车间,那名老实巴交的铸炮匠头早就在红夷大炮旁边等着,瞧见朱慈烺过来了也没去说些虚头巴脑的奉承话,也没有贬低学徒抬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