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陈朗中的说法,陈大河当日前来医馆就诊时,脉象,表象以及整个人的身体情况无不是感染风寒的病症。
鼻塞,流涕,头疼发热,舌淡红苔白,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普通感冒。
而陈朗中用败毒散与葛根汤治疗,也的确是对症下药。
所以不是陈朗中没有诊断出这个人的其他病症。
陆昭闻声,当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此时,衙门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百姓,毕竟现如今的四和堂乃是百姓们看病就医的唯一地点,他们自然关心四和堂的病患死因的真相。
“大人,在下请求验尸。”
问题既不在药方上,也不在陈朗中这里,那就只有可能出现在陈大河自己身上了。
上一次验尸,还是给李尚阳,那时的陆昭不过是个小郎中,饱受城中百姓的轻视,甚至遭到别人的陷害。
可而今,陆昭却摇身一变,成为城中最大医馆的主事人,声名远扬的陆神医。
三十年河东河西?
非也,当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请。”
徐世年对此好像并不感兴趣,陆昭要验尸,那就让他验了。
而且陆昭隐隐约约感觉此次徐世年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他没有细想,得到同意之后,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将验尸工具拿了出来。
百姓们第一次看见验尸,顿时来了兴趣。
可有些人却看不得如此血腥的场面,急急调转脑袋,离去了。
齐老与韩老早有衙役端来凳子让他们坐下,徐世年还是知道人情世故的,虽然对陆昭心怀恨意,但对这二老却是丝毫不敢得罪。
“你也瞧瞧小陆的外伤手法。”
齐老向韩老提醒到。
闻声,韩老当即颇有兴致的点了点头。
这边,陆昭带上医用手套,拿起解剖刀,在死者的肚子中央稳稳当当的望下划了一刀。
手腕沉稳,力道均匀,这一刀下去,切口平滑光整且笔直无比,没有任何偏差。
绕是韩老见多识广,也不由赞了一句。
“好刀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在这个年代,活着的人若是身体上有什么损伤,那已是对父母的大不敬,死后再被人如此糟蹋,更是大逆不道,要遭天打雷劈的。
所以一般干仵作的,都是些孤寡老人,他们没有任何牵绊,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根本不怕天打雷劈。
可陆昭不过十六岁而已,刀工却如此纯熟,与那些干这行几十年的老仵作相比都不在话下,如何让人惊叹?
便是站在衙门外围观的城西菜市场卖肉的刘屠夫,也不由对陆昭竖起了大拇指,称赞其刀工入神。
但陆昭却并未因为他们的叫好而打断手中的事。
只见他一手快速深入被剖开的腹中,好似抓到了什么东西,而后右手持刀而入,下一刻,整个胃都被他拿了出来,放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木桌上。
划开胃囊,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
陆昭在其中翻找了许久,除了一些不小心喝进去的药渣之外,他还找到了一些干粮的粉屑。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可疑的东西。
这一下,绕是陆昭也不由愣住了。
怎么可能没有呢?
不是药方的问题,也不是陈朗中的问题,现在连陈大河这个死者身上都找不到问题,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怎么了小陆?”
齐老这时瞧出了陆昭的脸色不对劲,当即起身问到。
陆昭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齐老见状不对,当即上前来到桌子旁,看了看陆昭手中的胃囊。
“没有有毒之毒.”
“你用银针试试。”
齐老觉得万一毒物已经化成液体,光靠看肯定是看不到的。
所以让陆昭用银针试试。
陆昭依言照办了,但银针却并未出现任何变化。
换句话说,死者并不是死于中毒,他的胃里不存在任何有毒物质,只有败毒散与葛根汤的残留。
“陆神医死者为大,既然找不到问题,此案就按四和堂疏忽大意,导致病患死亡结案吧。”
徐世年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这会儿已经开始催促陆昭,他要结案了。
死者的胃里只出现了四和堂开的药,而陆昭又找不到其他死因,徐世年药将死因怪在四和堂头上,陆昭只能听之任之。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这时,齐老看不下去了,毕竟他也是四和堂的一份子。
“我四和堂开的药,全城百姓都在用,你可以问问外面的大伙儿,他们吃了四和堂的药可出现过什么奇怪反应?”
“此人死因不明,大人若将罪责全部怪在我四和堂头上,老夫说什么也不答应!”
最后一句话,齐老的声音明显加重了不少,拂袖一哼,顿时又坐回了凳子上。
他的意思很明显,徐世年胆敢把罪责全部推到四和堂头上,那他今日就跟徐世年没完。
那徐世年闻声顿时一怔,显然没想到齐老会如此之言,当即有些不知所措。
“齐老,是药三分毒,总不能说全城百姓都吃四和堂的药,四和堂的药就全然没有毒性吧?”
“那不是有些人的体质不一样,有的药就是不能吃的嘛”
徐世年越说声音越是小,到后来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了。
不过他这话倒是不错,提醒了陆昭。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用药的程度当然也有所不同。
这是事实,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但问题是,败毒散与葛根汤本就是无毒之药,只是一种清热解毒的药草汤,说白了就跟薄荷草没什么区别。
就算有人不能喝,总不至于致死吧?
陆昭一时郁闷不已,心道这件事儿也太诡异了吧?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还是说当真有人在暗中陷害自己?
越想陆昭越是不得其解,转过头继续看着地上的尸体。
胃没有问题,那心脏呢?肺呢?肾呢?肝呢?甚至是肠道呢?
总会有点端倪的吧?
陆昭心道,我就不信了,还真就让这个陈大河死不冥目了。
于是,他拿起手术刀,又站在了尸体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