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进,至皇宫东华门而停,冯保领着陆昭下来之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东华门前。
“下马碑?”
陆昭见得东华门前的石碑,当即叫出了这碑的名字。
冯保闻声不由一怔,偏过头很是诧异的看着陆昭。
“神医竟识得此碑?”
“公公这就欺负在下没见识了不是?这下马碑上的字虽然在下不一定认得全,但这碑立在皇宫门前百余年,在下便当真没见过,那也听说过不是?”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当然,陆昭是真的没见过猪跑。
他对下马碑的认识还是来源于电视剧,早些年看的电视剧里,明清官员入朝觐见时,在皇城外下马步行,皇城门口的石碑,便是所谓的下马碑。
“那神医可知此碑用何等石料所制?”
“看样子,似乎是大理石吧?能经风吹雨打而不化的石头,除大理石外便数花岗岩与青石,然青石品相稍贱,花岗岩不易雕饰,唯有大理石不仅看着飘亮而且易于雕琢,用以建碑,再合适不过了。”
“咦!神医竟对石料也如此了解?”
这下,冯保着实有些吃惊了。
他没想到陆昭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不仅医术超然,见识也如此之广。
要知道现如今京城里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要么在寒窗苦读,要么便是在酒肆烟花之所放浪形骸,岂会对如此偏门的东西知之甚多?
“稍有涉猎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陆昭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从地理书上看来的吧?
冯保闻声,虽觉不明,但却也是知趣,并未追问,微微点头后便领着陆昭进入了东华门内。
“此门以红砖堆砌,铺以白玉须弥座,此三座券门外方内圆,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基座围以汉白玉栏杆,城楼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四面出廊,梁枋绘以墨线大点金旋子彩画。”
“至于这门上的门钉,纵九横八,七十二颗,不知神医可知其中之意?”
他刚刚见得陆昭对下马碑石了解颇多,此时只简单的介绍了一番东华门后,便有了考较陆昭的心思。
皇宫四门,午门,西华门,神武门每扇门的门钉数都是纵九横九,八十一颗,唯独这东华门上只有七十二颗,其中深意,知者甚少,他冯保也是进了皇宫后多年才知道此事,此时故意考较陆昭,自然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秉笔太监的学问,以及自己半个主人家的地位。
正当他稍显得意的看着陆昭时,陆昭却是眉头一皱,看向他。
“此事不好拿来在此处说嘴吧?”
陆昭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
冯保闻声,当即再度一怔,而后诧然大笑起来。
“好好好,那还请神医随咱家这就进去吧。”
原来,这**七十二颗门钉,乃是为了趋吉避凶,皇宫东西南北重五个方位系统中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南北火生土,土克水,外生内,内克外,这样生进克出乃为吉宅,东西木克土,土生金,外克内,内生外,这样克进生出则为凶宅,而凶象之中又以木克土为最。
皇宫之中岂有凶宅?而皇宫之中居住的乃是皇室,宅子又岂能克进生出?
于是工匠将门钉之数变成了“七十二”这个阴偶数,将木化为阴木,木能克土,然阴木未必。
而横九仍旧暗合帝王之数,既化解了阴阳五行之中的生克之道,又不失帝王之尊。
这种事,自然是不能拿出来随意说嘴的,毕竟此乃帝王之所,一字之差,或者一句失言,那都是天大的罪过。
进得门内,冯保继续为陆昭介绍起来。
“金水河,想必神医也听说过吧?”
门内金水河,南北流向,河上设金水桥,桥上栏杆也皆是汉白玉所制,雕龙飞凤,雄壮奇观。
“前面便是文华殿,一会儿神医到了殿中,咱家再为神医讲解这文华殿,如何?”
看来冯保是铁了心要炫耀自己的知识储备,此刻跨过金水桥,脸上得意洋洋之色更甚。
不过细细想来也对,冯保入宫也有四十多年,对这皇宫里外的一切早已烂熟于心,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听他说这些,而陆昭刚刚在东华门的表现,又让他起了好胜之心,此番自然是要“穷追猛打”以给自己挽尊。
闻声,陆昭很是客气的笑了笑。
“多谢公公赐教。”
事实上,陆昭并不介意冯保炫耀自己的知识储备,而且他身为东厂提督,这些事他本来也该知晓。
只是陆昭虽然是头一次进得皇宫,但在各种历史电视剧中,对这皇宫之内的构造也早已耳熟能详,冯保的故作炫耀,只怕起不到太好的效果。
当然,心里话自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的那叫心里话吗?下贱。
“文华殿始建之处乃是皇帝常御之偏殿,然我朝天顺,成化两朝时,天子践祚之前,先摄事于文华殿,后因历代太子都年幼,不能参与国政要事,嘉靖十五年仍改为皇帝偏殿,十七年时又在殿后添了圣济殿。”
文华殿没有东华门那般高贵大气,反而透着一股子穷酸之气,虽也是漆红石柱,琉璃瓦顶,飞檐勾角,金汤玉池,但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看上去较之东华门都显得穷酸。
为何?
因为整个文华殿的内部结构相当拥挤,殿内设龙椅,又添两排玉石柱,柱子两旁更有书架林立,书架之上堆满了不知何用的书籍,整个殿内看上去十分局促,往来行走只有两条道可容人,而殿旁侧门却开得得老大,显然是为了方便皇帝行走。
“今日陛下难得一见的在这文华殿中接见神医,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不知神医以为如何?”
嘉靖不出丹殿几十年,可是今日却忽的突发奇想在这文华殿接见陆昭,身为秉笔太监的冯保自然觉得奇怪。
但是他这一问,却又暴露了他心中所思,被陆昭一眼望穿。
“妄测圣意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公公。”
他如何不知冯保其实还是在试探自己?自己又岂能让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