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郡衙,行营书房,纪泽不吝功名利禄,大手笔的招抚刘琨及其所部,一是冲着刘琨这个前生记忆中的史册英雄,二是冲着他手下那批历经战火磨砺而坚持不辍的汉家精英,左右总计也就十来万军民,只要拆散融入华国,谁都别想再泛起风浪。只是,在言及晋昌郡之际,纪某人却也不免抱怨起了刘琨。须知正史中,拓跋鲜卑正是就着刘琨的放水进入塞内,进而逐步向南蚕食,直至后来建立了北魏。
《资治通鉴》有载:“(永嘉四年)猗卢以封邑去国悬远,民不相接,乃帅部落万馀家自云中入雁门,从琨求陉北之地。琨不能制,且欲倚之为援,乃徙楼烦、马邑、阴馆、繁畤、崞五县(雁门一带)之民于陉南,以其地与猗卢;由是(拓跋)猗卢益盛。”
不过,听得刘琨的无奈解释,纪泽却也不好多言,只得说道:“以夷制夷,首先需得自身强大,无妨,他日我等将这干胡人一道收拾了便是。只是,如今我华国入主河北,恐怕会引得汉胡各方势力联手敌对,好虎架不住群狼,目前首要是完备大河与燕山、太行防线,占据并稳定消化河北,不好与拓跋鲜卑过多纠缠。当然,某家也担不起弃土之责,仍会将晋昌余城作为军堡,在那里维持军事存在。”
“有子兴此言,琨便心安了。”刘琨释然,复又不无试探的问道,“另外,某麾下有不少将佐原为中山、上谷、广宁、代郡等地之大族,因积极随某起兵抗匈而受牵连,被王浚迫害驱逐,如今华国主政,不知可否归还他们昔日田产住宅?呵呵,某也知晓华国对于大族大量占田管制颇严,只不知子兴能否有所通融,亦或有所折中办法?”
“呃,按说他们为了抗匈而损失家园,我本该助其悉数讨回,如此方可弘扬正义。只是,越石也知土地过于集中,并裹挟大量人口,此乃士族内乱的一大根基,某正欲在河北削弱甚至清除这一旧弊,不好反过来自行扶持一批潜在的敌对势力。”言辞坦率,纪泽沉吟道,“不若如此,我华国将在河北大量兴建联合农庄、工坊码头乃至其他盈利项目,并组建大型股份产业,他们可凭昔年地契,折算相应股权。”
刘琨可非蠢人,旋即明白纪泽的意思,他笑问道:“子兴之意,是想保障他们的财富收入,却杜绝他们与具体农庄牢牢捆绑,从而杜绝他们日后裹挟具体农户?听起来,倒与某在华兴时报所述的米沙两郡处置办法相当呢,莫非,华国意欲在河北大批量建立联合农庄?”
“没错,确有此意,呵呵,只不想越石也对我华国内况如此关注呢。”纪泽一笑,复又摇头道,“不过,迫使地主与农奴雇农脱钩,仅是联合农庄一项附带功能而已。之所以大兴联合农庄,实因我华国将长期人少地多,联合农庄能够更好的利用劳力。就说这河北新夺之地,只怕三州人口也就三百万,不足武帝盛世之四成,人少地多至此,若非联合农庄,配套先进器械并统筹管理,岂非徒留田地闲置?”
事实上,虽然血旗军如今在河北大肆宣传户田百亩,但华国在日后计划体制转回私有化的过程中,将会利用各种政策调控手段,主要在河北推行大量集体持股的联合农庄,从而以集约化大生产模式取代自由民的小农生产模式,提高劳动力利用率而非田地利用率。
如此规划,既可针对人少地多的现状,最大化的发展农业生产,还可令更多劳力从农业生产转往工商产业。须知在纪泽的着力推动下,时下的华国工商蓬勃,科技进步,已然有了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苗头,英国为此搞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而河北人口凋敝,大乱将定,基本一切从头开始,正该趁机实现生产关系的直接过渡,推行大农庄而非人人分田。
话到这里,刘琨虽不知纪某人脑海中还有“羊吃人”这一层考虑,却也知晓联合农庄持股方案已是纪泽底限,遂也不再多言。毕竟他也清楚自己如今的家底,真正能够用作底牌的硬性条件,其实也仅是掌控在手的那三个太行北部的山陉,纪泽所给出的早已超出了他与麾下此前的预想。
不再迟疑,刘琨离席拜倒,郑重一礼道:“琨代麾下十万军民,叩谢大王厚爱。我等自此投入华国,投入大王治下,必将忠君之事,鞠躬尽瘁,但有三心二意...”
“好,好,那些难听的就甭说了,你我肝胆相照,两两不负便是。”纪泽爽朗一笑,招抚既成,具体细节自然无需此间再做详谈,他道,“某明日便将南下,暂留孙鹏孙介成,率两万军兵整顿太行北段一应山陉与郡县的军政事务,辅以军政府的一众民政官佐,具体事项你与他多加商议便是。”
刘琨对此自无异议,不过,略作犹豫,他还是问道:“却不知大王意欲臣下何时出海前往西州?若非事急,臣下希望一班弟兄们安置妥当之后再走,也算全了同袍之谊。”
“嗯,下月底我华国将在蓟城特别举行一次文武科考,以考校遴选河北既往官员,届时你便也去做一考官,此事过后,被录官员的品级职类也就基本落定,届时你再行出海上任吧。被录文武将再经三月培训方可最终委任,你事后自可寻相关部门打听,便莫等了。”瞟了刘琨一眼,纪泽淡淡道,“放心,某家亏不了他们,而将你暂时支去海外,也是为你与他们着想,三年五载之后,西北抗胡依旧少不了你。”
刘琨讪讪一笑,纪泽却是肃然补充道:“越石,你当知晓我华国另有一套法度,远迥于大晋,你须告诫那般麾下,莫要令你我日后难做,尤其一点,士族在上的那一套必须放弃。当然,若有谁无法接受安置办法亦或华国制度,这一次某也不会难为他们,可以予以财物补偿,放其自行南下,但不可投奔胡人!”
“诺!”心中一凛,刘琨忙拱手应命,接着,他忽而提醒道,“说起胡人,臣下倒有一事须得禀明大王。血旗军既然暂时不急于兵入并州,不妨表面笼络那拓跋鲜卑,实为纵其自乱。若臣所料不差,其内部正潜流涌动,只因其主拓跋猗卢爱其少子比延,欲以为嗣,故使长子六修远出中枢,偏又允其大量草场牧民乃至军兵。嘿,猗卢老迈,而拓跋比延再有两年便将成年,届时我华国再,呵呵。”
“哦?黄雀在后,某最喜欢了,哈哈。。。”纪泽眼睛一亮,大家都是玩溜了合纵连横带阴谋诡计的主,一点就通,他立马坏笑道,“越石可就此事仔细列一条呈,附上相关细作信息,某会安排监察厅接手监控,并适时插手,以便...呵呵,两年时间,河北正该稳了...”
就在纪泽帅大军会猎刘琨,落定太行北段局势之际,滏口陉正是烽烟连天。东端的滏口关下,百多丈的隘口早已积尸如山,血流成河,而一名名石勒军兵依旧在督战队的逼迫下,扛着云梯,冒着羽矢,甚至顶着间或从城头抛下的神火弹,奋不顾身的杀往关墙。其气势之盛,不说视死如归,至少也是饿狼扑食。
“将军,弟兄们伤亡愈加惨重,这一波快遏制不住了,要不,再投些神火罐吧?”城头之上,军侯孙乐甩了把刀头的鲜血,一瘸一拐的窜到督战指挥的右军偏将梅腾身边,不无憋闷道,“直娘贼,这帮人大都是汉人,怎么也拼得这么狠?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咱们血旗军打过来,他们的日子才会更好过吗?”
“说甚汉人,他们现在仅是在石勒淫威下屈膝乞活的一群行尸走肉罢了!直娘贼,都跟他们说过石勒死了,还那么死心眼为其卖命,不敢丁点推诿磨蹭。”梅腾同样一脑门黑线,抬头看看犹在半空的日头,他怒声吼道,“神火罐仅余最后一批了,那是留着傍晚撤退时用的!叫弟兄们都给老子拼命,老子将民兵和所有能动的也都调上来支援,打死也得给老子撑到日落!”
说来滏口关有两千战兵镇守已然不少,前日更又增援了一千民兵,之前对付由邺城就近赶来的五千石勒军还算有条不紊,但昨晚却从襄国方向赶来了一万敌军精锐,连夜发动了进攻,今早竟然又来了两万兵壮,轮流不停,浑一副狗急跳墙的疯狂,而且,必须承认的是,石勒军的战力的确够凶够狠够悍勇,甚至超过过往血旗军的任何一个对手,以至滏口关守军已然左支右绌,甚至连个顺利撤退的空暇都没。
随着梅腾的调度,关内轮休未毕的战兵和本做辅助的民兵,也纷纷上了城头,与恶狼般前仆后继的石勒军兵展开了殊死拼杀,没办法,即便为了安全撤退,他们也得挡住下午的这一波进攻,而一应伤病人员,则已开始了先一步的撤离。
时间推移,关墙之外,纛旗之下,来敌统帅石聪已然焦躁万分,兼而怒火万丈,手指再次从隘口败退下来的数百军兵,他终于火山爆发,嘶声吼道:“亲兵何在,给本帅将这群废物悉数斩首,以儆效尤!传令下去,日落前再不克关,十夫长以上皆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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