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浊、刘守信一行回到成州时,只见城中张灯结彩,一片洋洋喜气,好似迎着他们凯旋一般。
也是,自金兵南下以来,汉军节节败退、分崩离析,致使山河沦陷,百姓流离失所,直到黔西一役方才稳住阵脚,挫了金人锐气,怎不令人振奋!
可尚来不及欢庆,林浊等人就马不停蹄,直奔天王府而去。待到府前,却发现昔日的天王府牌匾已然撤下,换作川北王府。此刻府前卫士林立,见林浊等人赶到,便立即将他们迎了进去。
府中兜兜转转,景致依旧不变,只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许多。刘守信已然叹道:“天王最不喜排场阵仗,此番景象,想必新主子已经来了。”
待入得昔日的天王府议事厅,只见九龙王椅以及一些龙纹雕饰都已不见,厅内的装饰也甚是朴素。一眼望去,刘天虎、老陈头及刘默、刘广秀等人赫然坐在侧席,而主位上,正是那个魂牵梦绕的绝美身影。
刹时间,四目相对,百感交集,真恍若梦里一般。
“你来了。”声音还是那么清澈悦耳,如涓涓泉水般美妙。
“参见圣上!”外人皆在,林浊强抑住心中激动,赶忙下跪行礼,不过被武月止住。
“林卿劳苦功高,无需多礼,请坐!”
待落座后,武月又道:“林卿,知你取得黔西大捷,朕甚欣慰,且先将前方况势介绍一二。”
林浊先是将东征战况简要说明,其间激烈战事自是大加渲染,最后又报称木天海、图拉正率六万滇南士卒、二万新附汉军、一万悍勇苗兵挥师东进,剑指东南腹地。此言一出,赢得满堂喝彩。
待他介绍完毕,老陈头又站了出来,告知他圣上已封刘天虎为川北王,辖川北六州七府,刘默、刘守信、刘广秀等天王府众将也被封为骠骑将军,至于其他人等便不一一赘述。汉帝为示宠信,还特意将銮驾设在了成州,就驻于原天王府内。
林浊听得头头是道,可心中却泛起了嘀咕,以老陈头的狡诈秉性,他特意把自己从前线召来,绝不是就为交代这些个破事儿,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图谋!可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呢?
林浊还正自思量,却听老陈头一声轻咳,恭敬道:“林元帅,这黔西一战您可是居功至伟!这一役说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是扭转乾坤之举。林帅天资聪颖、雄才伟略,真乃我大汉之福!”
好家伙!捧得可真够高的,即便林浊素来厚皮老脸,亦有些挂不住。只是这厮素来老不正经,忽然语出恭维,必有妖异!越是听他吹捧,林浊越是心里发毛,这厮不会又要给老子下套了吧?
果不其然,紧接着,老陈头忽地贼眉一挑,悠悠道:“不过值此危难之际,恐怕还有另一件更艰巨的任务要托于林元帅。”
好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当真说来就来!
林浊心下慌乱,又朝武月看去,见她此刻仍是面不改色、处之淡然,想必是早就串通好的。如此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接过话道:“亲王但说无妨,在下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哈!林元帅果然赤胆忠心,不过我这糟老头子可不敢号令林大帅!”老陈头哈哈一笑,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武月,识趣地退了下去。
武月好似唱双簧一般,接过话道:“林卿,皇叔已收到线报,金王忽赤厉兵秣马,准备携二十万贼兵主力西犯陕甘,并以此为基南侵川蜀,覆我大汉!形势危急,故将你从前线调回,以御金贼!”
二十万金兵!!让我去抵挡?林浊心中陡然一惊,连冷汗都差点冒了出来!脑子也是一片浆糊,下意识回道:“既是如此,何不把木世子、图拉王子也召来,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抵御金兵,力量才更大呀!”
林浊也是想不明白,刘守信带来的不过三万人,再加上成州一带的守备总共不过五六万人,如何抵得过金人的二十万虎狼之师!为今之计,只有将东征大军悉数调回,或可勉强一战。
“非也!非也!林大帅,我们并非是要让你击败金贼,不过守住即可!金人黔西新败,东南防务空虚,正是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又怎可将木世子调回呢!”突然间,老陈头又不阴不阳冒出这么一句。
“他娘的,又不是让你去北上抵御,这风凉话你倒是说得痛快!”林浊心里不由愤懑难平,他知这肯定是老陈头的馊主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三万打二十万!闻所未闻!何况金人个个如狼似虎,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林浊脑子转得飞快,正思索如何把话头给驳回去。却听老陈头又是呵呵一声,道:“林元帅,这陕北、甘东可都是您的旧部,恐怕还是要劳烦您走一遭了!相信以大帅之智,定能扭转乾坤、化险为夷。”
老陈头似乎瞧出了林浊的花花肠子,搬出了陕北旧部一说,一句话就给他堵死。
偏在这时,久未作声的新晋川北王刘天虎也是出声道:“林元帅,我这义儿刘守信跟他麾下的三万健锐就交给你了!”
这一环扣一环,话语连珠,想必是早就串通好了的,真让林浊辩无可辩!再看向武月,却见她依旧面沉如水、波澜不惊,应是早得其应允。
霎时间,林浊只觉身处泥潭深沼,怎么也挣脱不出。偏偏这时,武月又投来哀怨目光,让人不忍拒绝。英雄难过美人关,事已至此,他只能无奈道:“既是如此,那下官还有个小小请求。”
“林卿但说无妨!朕必竭尽所能!”武月也是鬼精得很,见事既已成,哀怨目光竟倏然不见,朗声回了起来。
“下官希望刘广秀将军能与我同去,刘将军文韬武略,定会大有助力!”林浊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就把刘广秀给拉下了水。
霎时间,只见刘广秀脸色剧变,先前还带着些许红光的脸儿,一下就惨白起来,心里估计也是骂个不停。
“准!”
至此,落寞的一人变成了两人,好一对苦命鸳鸯。
……
话分两头,这厢计议初定,而那边,远在千里之外的天都,已是银装素裹,一片妖娆。
天都郊外的谭山道旁,一片红枫绽放得无比旺盛,如一把野火,点燃了白茫茫天际!
这谭山道乃是天都入晋的必经之路,想当年,林浊便是由此西去晋陕,开启了一世征伐之旅。
只是数年过去,物是人非,连天都也易了主。如今这谭山道上,来客寥寥,只有几个锦衣少年立在道旁,享受着这最好的时光。
其中一人宽口阔鼻、横眉怒目,身形也颇为高大魁梧,如一颗苍松般扎在那里,隐隐给人以压迫之感。
这人年纪虽不大,却总是透出一股子血腥暴戾之气,似乎杀业颇重。他此刻面容沉肃,朗声道:“齐儿,你真的要走?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又何必掺合进去?”
原来,这汉子旁边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金王忽赤的妹妹忽齐儿。
此刻忽齐儿一身男装打扮,却依然掩盖不了那飒爽英姿。却听她回道:“帖帖尔,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我此行如能得法,定胜过你百万雄兵!”
帖帖尔虎头虎脑,粗声道:“我不懂那些个!我只知仍他多强,也强不过我这对铁锤!有我这对铁锤在,保准给你打个江山下来!你又何必再冒险呢!”
说罢,帖帖尔还特意将身子直了直,更显健壮。哪知忽齐儿仍不为所动,呛道:“帖帖尔,我知道你武功盖世,但夺天下不能光是靠打,要懂得因势导利、借力打力,如果只会打打杀杀,总会有打不动的那一天。”
帖帖尔似懂非懂,可见她态度坚决,只能幽幽叹道:“好吧,齐儿,道理我总是说不过你。不过你可要好生些回来,待天下初定,我就向金王殿下求亲咧!”
好家伙!这帖帖尔真是个虎犊子,连求亲一事也挂在了嘴边。只是他说的明明是绵绵情话,可经口一出,却显得生硬无比。
忽齐儿其实也颇感无奈,她怎会不知帖帖尔对自己的这番情意,可她早就心有所属,只是碍于当前金蒙联盟,不好妄生嫌隙,这才沉默以对。
“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忽然,旁边一书童打扮的明媚少年插口说道,为忽齐儿解了围。这少年明媚皓齿、面容精致,长得好生漂亮!
闻言,忽齐儿微微颔首,对那壮汉子抱拳道:“帖帖尔,时辰不早,那我们就先走了,就此别过!”
说罢,她迅速翻身上马,对一旁的书童喝道:“小柔,咱们走吧。”
忽齐儿一番举动做得极快,像是赶着要逃离一般,帖帖尔还欲再叮嘱几句,却见斯人已策马行远,扬起道道尘埃!
谭山道旁,唯有枫林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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