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那个守城的武魁将军跑了回来,朝着慕容彦达禀报道:“回禀大人,末将带着人马去秦明的府上,他的妻儿果然不在府上。只有一些仆人,听仆人说是秦明的妻儿到城外寺庙祈福去了。”
“哼巧言令色,什么去祈福,都是借口!”听闻秦明家眷不知去向,慕容彦达脸色铁青。
“看来这个秦明果然是投靠了二龙山,命人立马发布海捕文书,通缉罪犯秦明,另外你立刻前去将秦明的妻儿抓回来。”慕容彦达面色阴沉,冷哼了一声命令道。
梁山军寨里,也填个大喜。
王伦等候一日,李助回禀道:“青州府里已得了手,秦明家小,俱送来此处。那霹雳火走投无路,便在一两日间。”
原来王伦料定秦明会被慕容彦达逼迫,于是早早派李助带人去接了秦明老母妻儿。
王伦命教李助好生款待,眼望官军营寨里,摇首道:“看今日官兵气象,怏怏之色又多三分,当是官军时日无多。既今日将家小送来,只怕这霹雳火来归,当在今夜里!”
宋江在打秦明的主意,王伦如何能放过这等大将!
且说这秦明,自引了部曲,又合了青州府中数百骑兵,都在他如今麾下。满怀著心思,自青州方圆数十里内,作那巡查哨子。
这一日,忽有心血来潮,秦明不知究竟。青州府彼处飞驰一骑而来,骑士远远见他便叫:“将军可速归州府,慕容知州令教差班军士,四处索拿将军家小。”
秦明识得此人,乃是他平日旧交,十分相得,闻言不疑有他,慌忙问道:“竟是何故?”
那人道:“近日知州府,有那些小人,不知得了别处甚么好,分明要抬举自家的人。便教他那屑小,四处传扬,说是将军爱徒投贼,将军也是内应。怎奈传扬的多了,说来十分有根有引,一个信了,便有十个信了,便有满城都信了。那可恨反贼,又安排了人手,扮作将军亲信,一把火烧了知州府雕梁画栋,那知州府里大小妇人,一齐都往慕容彦达处哭诉,因此有这一番事端。”
这人这番说法,却是宋江行事,不是王伦计策。
秦明闻知,仰天大叫,道:“俺何曾如此?”
那军士又道:“将军还是早作打算,稍后还有新来兵马总管祝彪带兵前来!”
一听此话,秦明心知这慕容彦达是料定自己谋反了。心有不甘,冤屈难诉。乃令军士快马加鞭,往着州府里便走。
秦明便整束军士,一路心如乱麻,飞奔来青州府城下,城门紧闭,城头寂然无声。
当时叫道:“败军之将,敢请知州面前分辨详略。”
城头一声梆子,乱箭攒射如雨,拥出了绯衣慕容彦达,戟指骂道:“叛国反贼,敢来赚我城池?”
秦明已知事不能成,也不下马,仰面道:“俱是旁人作弄,知州何不详查端倪?”
“秦总管,听说那黄信乃是你的徒弟。”慕容彦达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回大人,我确实教过那黄信几天武艺,但也仅仅如此。再说,黄都监怎会投贼?这定是那贼寇使出的阴谋。”
慕容彦达并步回应,秦明高声大叫。“大人,末将冤枉啊!”
“冤枉?”慕容彦达拿起一封书信,朝秦明冷笑道,“你这贼厮,且看看这是什么!”
秦明看着慕容彦达手中的书信,一下子浑身凉了起来。这是黄信送来的那封书信,只是不知怎地到了慕容彦达手里。到得此时,秦明心中也算是明白了,自家是被陷害了。
慕容彦达冷笑道:“既无心叛国,何必先取了家小去也?”
秦明闻声,心下安定大半,又看果然这世道里已没了容身的地,怏怏回马便走,仰天叹道:“不知家小生死,朝廷里已绝了后路,从此漂泊江湖里,只求安身足矣!”
那报讯的在一旁劝道:“放着将军一身的本领,如今既有做大事的,何不往投之?且慢暂缓雷霆之怒,容我为将军计――以将军手段,纵然万夫莫当,倘若只身流落江湖,捉拿者,三二老卒足矣。”
“以将军堂堂一躯,恁地消受那刀笔吏羞辱,生死遭受反贼名声,有何面目立足?如今既已失了退路,看这世道,纷纷遭乱中,谁知明日之天下,可是谁人之域中?梁山王大寨主,义气豪迈,便在手眼之前,最是合投。”
秦明细细分辨,霍然喝问那人:“你竟是谁?”
那人笑道:“自是将军旧交耳,只如今,王寨主使小李广花荣,不以我浅陋纳而为用,因此来说将军。倘若将军固然忠心朝廷,愿请以肉颈,试将军霜锋。”
秦明哑然失笑,道:“家小俱在何处?”
这秦明,虽是个莽汉,却也知势,眼见进退不得,只好从了这人所说。
心下焦躁,引军便往梁山军寨里走。那人笑道:“莫急,将军但看前头。”
秦明视之,只见前头官道上,立住一匹健马,上头一将,眉目如画,英姿勃发,他识得,正是梁山大寨主九现神龙王伦。
秦明向王伦身后一瞧,一头栽倒马下去,原来那花荣身后。两员将领护住一辆马车,车上端坐银慈祥老太太一个,头顶却是一面大旗,上面:造反青州,秦明是也!
他是个孝顺的,眼见自己母亲便在车上坐了,忍住心头疑惑,膝行向前纳头恸哭道:”非是儿不孝,怎奈反贼作乱,身负皇恩,早晚惊动大人,不啻儿引自杀也。”
那老太太看着秦明难过,叹道:”非是我儿不孝,实乃这官儿做不下去。你且莫怪好汉接了娘来,若非他们,娘与全家都被慕容彦达那老匹夫杀了,早晚我儿也得下来团聚。”
秦明惊得面如土色,慌忙去看时候,一家老小都在身后,三五十个骑兵护着。
他那浑家,本是个没落官府的小姐,性子端庄事事依他,只是眼下来见,面目有烟熏火燎颜色,一身罗裙破落许多,怀里紧紧抱着两个娇儿,泪眼汪汪向他看来。
不等秦明发问,老太太一五一十道:”我儿莫怪罪好人!你却不知,早先有两个太尉,娘也不知你吃了甚么败仗,他二人点了军马来咱家里。说是你私通反贼致使官军败退,那慕容彦达也不问情由使人来拿,若非王大寨主派人来,花荣将军护送,阴阳两隔矣!”
秦明只是不信,叫道:”定是反贼诬陷,俺是朝廷命官,哪里肯通了他们。且待儿厮杀护住大人出去,须向慕容知府问个明白。”
这秦明自恃妻儿老小安全,也不去梁山军寨了,只想着回青州再说个明白。
老太太大怒,捶辕道:”孽障,十几年当官,莫非也猪油蒙了心。那慕容彦达,果真不知你秦明性子么?你这孽障统领那许多兵马,早晚便对你说莫要贪恋这等权势,早早交了慕容彦达没个灾祸,你只知不听那青州知府死了,若你执意要全你忠义之情,先将为娘杀了,好不没脸见你那老子!”
一席话,将秦明骇个磕头如捣蒜,脊背上冷汗也簌簌而落,他是个一心只要带兵的,哪里想过当官的心思。眼下听老娘一说,登时也便明了。暗暗想道:可恨那祝彪武魁,不想竟瞒了俺栽赃嫁祸!
一念至此,怒火腾腾满腔里都在燃烧,正犹豫间,老太太走下车来点着他脱去铠甲的脑门,叱道:”孽障,这天下早作了那泄洪的河水,便是你有补天手段,也须没个做帮手的。固然你回那青州可做个忠义之人,却不知你祖先荣耀,大丈夫两个活法。这王家大郎君,乃是一表人才,江湖人士争相投靠。你要做那尽忠的,也须有这等兄弟。”
秦明低下头去,暗暗思忖道:想俺家门,本是为国尽忠数代,不过早年先祖也是绿林中人。青州谁不知俺将门世家,可恨那慕容彦达,为自家权势竟将大势也不顾。那王伦是个了得的英雄,便是没个高贵名分也是有为好汉,若能与这等好汉相交,岂不胜在那狗官手里快活十分?
转目去看,家小都在一旁,便向老娘磕头道:”都道蝼蚁尚且偷生,儿决意从此做个逍遥快活的,只委屈老娘家小,恁地要不痛快。”
老太太一叹,转头看看溃败官军,心内道:也是这天下要乱了,数千人竟抵不住一千好汉,若这王家大郎君果真是个人物,岂不强似我儿在那狗官手里受罪!
那秦明性子如烈火,却也不是呆瓜,眼见梁山几条好汉都将恶狠狠目光向他来看,心里虽是不怕却不愿落了王伦脸面,心里感激王伦将他家小劫来,便道:”往日得罪王伦哥哥,若蒙哥哥不弃,愿日后牵马坠镫相随,以报哥哥全家小性命之恩。
王伦见鲁智深、李逵几个与他似是不谐,自语秦明道:”将军哪里话,战场相逢便是亲兄弟也有你我时候。都说相逢一笑泯恩仇,我虽是不甚懂得那许多,也知将军人才。如不弃,愿请将军节制原本部下,如何?”
秦明叹息一声,兵马中未曾走的,都是他平日里结交的好汉,也有仰慕众英雄的不愿做朝廷狗子,剩下这有不足千人。只他也明了,这一去,便与那朝廷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