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客栈里已经静了下来。
麻衣军士们也已经倒在了地上。
只有无升和尚的那一句句《往生经》依旧在客栈之中响起。
大约半个时辰后,臧官健已经离开了这里。
辛无谓也被包扎好,被李家军的人安置在马车上快速回京城救治。
唯有无升和尚还坐在那里,继续一遍又一遍的在诵读经文。
李廷坐在那里,老喝着茶,好似还在回味刚刚发生的事情。
不多时,一个李家军拿着一个满是油污,似碗似铂,两头挂耳,底带一个单足顶托。
李廷第一眼看上去,差点都忍不住喊道:“这特么不是神光棒吗?!!”
的的确确,除了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纹路,加上两耳扁平,这玩意活脱脱跟大骨熬成汤的神光棒几乎一样。
俗话说三足为鼎,四足为尊,可是这方东西,怎么说呢?
算是真的,却也不是真的。
畿鼎是畿鼎,却不是传说中的那件。
这是大约一千五百年前,一位巧匠根据那时候的传说,自己制作的。
不过……也算是当世最为古老,最为传神古时传说的一件东西了。
看着好似一个不怎么显眼的灯盏,却暗藏玄机。
灯油附着,可是拿着个布锦罩着,用几滴香油沾着干净抹布罩着布锦的纹路擦拭下去。
从头擦到尾,纹路留在鼎上,先别着急慌神。
三炷香一点,香灰往鼎上一吹。
一道道鲜活的纹路从畿鼎上浮现了起来,和布锦上的丝绸纹路一模一样。
手摸上去,还有麻麻赖赖的手感,闭上眼细细的感受,纹路和布锦的纹路一模一样。
换个布锦,用香油再跟着擦一遍,只要是手工足够细,鼎上的纹路一天换个十次八次都行。
“好东西啊,好东西啊,可惜啊,为了你死了这么多人啊。
东西找到了,李京一你带着东西先回去,把这东西给爷爷。
就说……”
说到这里,李廷叹了口气,不经意的瞥向了杜林森的尸体一眼,又叹了口气。
“就说这是送给先帝陪葬的,是杜林森的孝心。”
“是。”
说完李廷走出客栈,望着天边,夕阳西下,不知何时火烧云爬上了天空。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向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走去。
“少爷,少爷!!!”
李京一看李廷独自走去,急忙追了上来。
“少爷,我赶马车去,您慢着点啊。”
李廷摇摇头:“不赶了,走着,走着回去。
陛下罚我的三百里,还没走完呢。”
“???”
李京一有些疑惑了。
这是怎么了?
平时走两步就嫌累的人,现在要走三百里?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魔怔了?
……
两天后,李廷真的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一步步的走回了京城。
每一步其实他都不想走,可是当想到杜林森的二十年。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把欠下的徒步流放走完。
无升和尚则是留在客栈里一遍又一遍的诵读《往生经》。
……
洛尘看着从内阁抄回来的奏折,一边吃着点心,窝在太常宫里。
“来喜,来喜!!”
喜公公急忙端着茶盏走到他边上。
“陛下,老奴在。”
洛尘拿着边上的热毛巾敷了敷眼睛。
“廷儿那边传回来消息了吗?”
喜公公急忙端着热水,给洛尘换了个热毛巾。
“陛下,南岗那边传来消息了。
说是已经全都死了。
而且,外围的搜宝监,也全都扫干净了。
刑部,大理寺,全都等着请功呢。”
洛尘将手里的毛巾往桌上一砸喊道:“请功!
朕还没追究他们的罪责呢!
本分里的事情没做好,还想请功!!
唉~~~
说来左都御史杜林森,还是个很得用的人呐。
可惜了呀,可惜了。”
喜公公摇摇头说道:“倒也是,这几天内卫搜罗了不少资料。
全都查了一遍,竟然都没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洛尘点点头:“老内卫的底子了。
你懂的东西,都是人家玩剩下来的。
说起来,父皇还真的干了不少违背祖制的事情啊。
祖制上说了,内卫不许为官。
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窜了二十年。
廷儿这事干的好啊,一下子把父皇的烂底子全给翻起来了。
就是动静大了点,十六万大军,说动就动。
气势倒是足足的啊。
杜林森死的倒是痛快,给朕留了个烂底子。
督察院的铁杆,得用的,有本事的十去其三。
一下子督察院就变成了空架子了。
倒是不得不说,父皇的眼力可真没的说。
内卫的底子去督察院,名字换了,干的活一点没变。
学的那些技术倒是一点没糟践,全都铺开了用。
杜林森是个帅才,可惜啊,不是朕的人呐。”
喜公公笑着说道:“像杜林森这样的人,内卫多得是,只是放的地方不一样而已。
内卫里不稀罕的人,朝堂上有一个,那就显得特殊了。”
洛尘摇摇头说道:“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杜林森是边军出身,武功底子是跟着武国公哥仨混的时候学出来的。
打完仗立了功,就入了学堂。
在进学的时候加入内卫。
他就有了进士出身,和内卫的底子。
他并没有在内卫直接服役,而是先出任了地方官。
连任之后,才秘密在内卫服役。
全能型的人才啊。
大型战役的排兵布阵,以及攻守布防,从武国公他们身上学了不少。
小型战役,以少克多的点子从内卫也学了不少。
当官的那些条条框框,也心中有数。
武功也从未懈怠过,竟然不下于江湖之中甲榜上的高手。
这么一个人才,朕竟然从未注意过他。
藏得可真深啊。”
喜公公想了想说道:“那杜老的尸身怎么处理?”
洛尘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传旨吧,左都御史病逝于宫内,为防止其病传染宫人,将其火化。
尸骨奉还家人,另追赐其忠勇候爵位,追封其,广明大将军,内阁参议之位,配享皇陵于父皇陵内。”
“尊旨。”
洛尘叹了口气问道:“内阁拟了廷儿他们封赏的奏折了吗?”
喜公公点点头:“拟了。
刑部尚书忠心可嘉,清理民间组织搜宝监有功,赏玉如意一对,以资嘉奖。
大理寺卿与刑部沆瀣一气,共同办案,赏半年俸禄。
户部尚书虽无功,但当机立断,给李廷行动提供经费,口头嘉奖一番,以资鼓励。
另外有几个办案出力较为突出的人,拟了个名册,等您亲自过目后再另行嘉奖。
至于李少爷,他是领了圣旨办差的,内阁没敢过问封赏的事情。”
洛尘想了想摆摆手说道;“驳回,全部驳回!
除了户部尚书的口头嘉奖,你去传个口谕说一声。
其他的全部驳回!
至于杜林森的事情,虽然事办错了,可是忠心没错,忠于皇室的固执,足以抵罪,密封档案,从户部抓个侍郎顶罪。
廷儿的奖励,朕再想想。”
喜公公笑着说道:“其他人的嘉奖都驳回了,只是户部尚书得了口头嘉奖。
这下子,那个钱袋子估计又要鼓出来两圈了。”
洛尘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朕不养个钱袋子,能怎么办?
这些钱不落在他的手里,也会落在别人手里,不如都屯在一起,让他看着朕的钱,也省朕自己防着一个个伸出来的手了。
而且到关键时候,例如这次户部侍郎不就是个很好的替罪羊么?
一下子锅也背了,钱也拿回来了。”
喜公公笑了一声,就要转头去内阁传达圣意,没等他走出两步,洛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等等,廷儿就要回京了,你把他的圣旨带回来。
朕本以为他办不成事,没给圣旨盖玉玺,如果真的闹出乱子,也能说是你的失误,导致圣旨无效。
一切罪责也能暂且不追究。
既然事情办好了,那就给他补上个大印,该赏就赏一下。
朕累了,你去吧。”
喜公公点点头,可是他咂摸咂摸刚刚洛尘说的话,感觉这话里好像哪里不对。
如果说是因为我的失误没盖大印?
等等,那万一出了事,谁扛责任?
一想到这里,喜公公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有些幽怨的回头看了洛尘一眼。
所以爱会消失吗?
……
武国公在书房里,喝了点茶,看着屋里坐着的李越和李越的二大爷,李二正。
“廷儿搜宝监的事情办的漂亮啊,二哥,廷儿一回来,你们两个短时间就没事了。
你们爷俩怎么说也得见一面。
你怎么想的?”
李二正换了个坐姿,好似有些拘束一般,他挠挠头,有些急躁的说道:“我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
自己家孙子,我能怎么想?
反正我跟他娘的那些破事,都过去了。
孩子就是孩子,不掺杂其他的事情。
都是咱们李家的子孙,老夫一视同仁。”
武国公点点头说道:“二哥,这份情我记下了。
以后有什么事,您只管招呼!”
李二正笑了一声说道:“自己家兄弟,不说别的话。
如果当初不是你让着我,指不定现在我在这里当武国公呢。
让我在京城憋几十年,我早就憋死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啥事不是商量着过来的。”
武国公满脸激动的伸出手和李二正的手握在一起。
“二哥!”
“老三!”
“家里有你这么明事理的哥哥,真是弟弟的福气。”
“哎,别别别,我这人一听好话就上头。”
“不,二哥,能和你成为一家人,真是老夫上辈子就积了大德啊。”
“自家兄弟,说这么多干什么。
我带回来几坛边关的冽风酒,好多年没喝过了吧,今天喝过瘾!”
“好!”
李越咳了咳说道:“二大爷,那什么,您都说了什么都好商量。
其实吧,我还真的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李二正此时也被武国公两句话捧的有些上头了,他摆摆手说道:“说,今天高兴,什么都答应你。”
李越一听这话,笑着说道:“二大爷,那我就直说了,陛下想赐婚给廷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二正不在意的说道:“赐就赐呗,你当爹的都没啥意见,老夫能有……”
李二正说到这里的时候,好似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呐。
“洛尘那小子想赐婚廷儿和谁啊?”
“当然是您家的小落落啊。”
李二正当即就蹦了起来:“你特娘的在想屁吃!!!
就你他娘的那龟孙子,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不可能!!
不可能!!!!”
李越被李二正骂的狗血喷头,忍不住缩着脖子求救般的看向武国公。
武国公挠了挠脑门,转头看向了墙壁:“哎哟,这墙不行哦,改天得找人来收拾收拾。”
李越看着自己老爹直接扭过头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我是你儿子啊!!
李二正步步紧逼:“你丫的想对我家洛落做什么!!
她才十八岁!!你个畜生!!!”
“二大爷,不是我,是廷儿,廷儿也才十八。”
“混账!!!不可能!!!”
“二大爷,刚刚你说,啥都好商量……”
“没得商量!!
刚刚我什么时候说的,谁能作证!!”
李越刚举起手,可是看着李二正那比自己腿都粗的胳膊,他抿了抿嘴,没敢吱声。
“咳咳,那什么……廷儿已经到京城门口了,城门也快开了,要不咱们先去接一下孩子?”
武国公稍微打了个茬,李二正哼了一声,扭头向着城门走去。
“王八羔子的,还想娶我家小落落,我不把他门牙打下来,我李二正三个字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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