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的有些晚,寒风料峭不见一丝消减,身披银狐皮斗篷,赵瑾年跃身上马,不得骑一匹枣红马紧随其后,二人直奔北都西门。
一路纵马狂奔,来到北都西郊的元妃冢。
曾经的皇后姬氏因为是年纪轻轻横死他乡,按制不得入皇陵,只得在北都西郊的青山上,临时修了一座陵寝入土,又因为皇上追封却从皇后降为妃位,陵寝的规模小了许多,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屋供守陵人住,周围连间像样的庵堂都没有。
来到元妃冢汉白玉石阶下,赵瑾年翻身下马拾级而上,不得在身后亦步亦趋。
守陵人从穿着上打量来人非富即贵,并没有阻拦,只是拿老眼盯着赵瑾年看。
不得嫌守陵人杵在原地像截木桩子太碍眼,丢了银子给他,摆摆手示意他走开。
赵瑾年和不得两手空空,仅身佩宝剑,到了地方才记起连柱清香都没有,站在墓碑前一时万般感慨。
看来自己真的是性情凉薄,连凭吊都能做得如此虚假,怎么会连最该预备的清香都不曾带上?
“皇上……”
不得奉上三柱清香,香火在太阳光下看不见一点红亮,泛白的香灰裹在头部,青烟从其间袅袅而上,呛得人眼眶发红。
接过清香,赵瑾年拜了拜,插在墓碑前的香炉里……
姬氏死得并不冤枉,可以说美姬,刘莺和姬氏的下场,在他们出现于赵瑾年和墨梓凝前往涅城的路上时早已注定。
赵瑾年唯一不能肯定的就是,三个女人里有谁是主动参与进来的,有谁是浑然不知,做了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的替死鬼。
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赵瑾年之所以前来祭拜姬氏,一是感念姬氏对他的一片痴情,二是因为,她替了墨梓凝,保住了她的性命。
一想到如果不是天机阁自作聪明,故意放焰帮的人掳走姬氏,而焰帮为警告天机阁别再打墨梓凝的主意,而把姬氏扮作墨梓凝,鼓动暴民杀死姬氏所扮的假墨梓凝,或者墨梓凝真的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杀死,一想到这,赵瑾年便不寒而栗。
山上的风更是刺骨,带着春风特有的冷意,须臾就能把人吹得僵住,身披灰鼠斗篷的不得等了会儿,见赵瑾年立于姬氏墓碑前依旧纹丝不动,低低地声音唤道,“皇上,春风刺骨,已经祭拜过元妃了,还是早些回吧。”
僵立良久的赵瑾年抽离神思,默然点点头,转身向山下走去。
俩个人加紧赶路,在夕阳西下时,赶回了宫里,赵瑾年有些倦怠,直奔未央宫,打算先歇一歇再用晚膳。
才一进宫门,一道俏丽身影便出现在眼前,“皇上,喝杯姜茶吧。”
赵瑾年挑起彩眉,透过面前水汽氤氲看着突然出现的墨梓凝,“是谁放你出来的?”
“是太后,太后说皇上英明,肖美人比我虔诚,抄经认真就是十个我也赶不上,而且论位份我确实不够资格抄经,还有就是,因为我身染恶疾,不适合再在未央宫后院,命我即刻搬回凤仪宫养病。”
“所以,你就跑来这里等朕?是想朕留你?”
墨梓凝摇摇头,“我只是惦记皇上,春寒伤人,请皇上喝了姜茶祛寒暖暖身子。”
“你这丫头……”赵瑾年窝心带窝火,平时不是挺能缠着他的吗?说一句求皇上留她在未央宫别走能累死吗?
“快喝吧,要不然就凉了。”
无知无觉的墨梓凝只顾惦记着她的姜茶别凉掉,哪里知道赵瑾年心寒。
由不得服侍着脱下银狐斗篷,就着墨梓凝的手把姜茶喝掉,赵瑾年冷冷道。
“除了后院,你哪里也别想去,就算有太后旨意也不行……”说罢挥挥手,“回去吧。”
等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了,怎么喝完姜茶就变脸赶她走?还不许她回凤仪宫。
“皇上……”墨梓凝欲言又止。
赵瑾年抬手覆在墨梓凝额上,略停了停道,“烧退了。”
“嗯,早退了……”墨梓凝借机抓住赵瑾年微凉的手捂着,笑眯眯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就好……”赵瑾年抽回手道,“朕累了,退下吧。”
看得出来赵瑾年心情不佳,刚学了样本事的墨梓凝主动提议,“瑾年哥哥,我新学了一样本事,你要不要瞧瞧?”
没有人会叫高高在上的皇帝做哥哥,包括他的亲兄弟都要郑重其事称他为皇兄,偏偏这个不知进退,见到他就挪不动步的墨梓凝,经常用粘腻腻的口吻来叫他哥哥,赵瑾年说不上喜欢,可每次听到心都会跟着发软,软到她怎样胡闹,他都只想继续纵容下去。
“什么本事?”一抹笑意不自觉地爬上唇边,赵瑾年坐进椅子里,等着看墨梓凝表演。
静姝拿来一件红绸面的斗篷为墨梓凝系好,墨梓凝扯住斗篷往脸上一罩再挪开,脸上赫然出现一张笑眯眯的红脸蛋……
赵瑾年不由愣了愣,墨梓凝瞬息万变,再抬手落下,又是张丑角脸,一连七八回,每一张脸上都是笑得精彩。
沉甸甸的心头因为这故意的逗乐变得轻松不少,赵瑾年鼓掌,“不错。”
哄得赵瑾年露出笑颜,墨梓凝都快被那夺目的笑容给晃花了眼,“皇上,你笑起来真好看。”
顶着一张吊眉梢嘴边一颗大痦子的媒婆脸,墨梓凝痴痴说完,赵瑾年一阵反胃。
“是和谁学的?”
努力把黏在赵瑾年脸上的目光收回,墨梓凝回道,“和静姝学的,她家祖传的。”
“你在这里特意等着朕,就是为了送姜茶,显摆给朕看?”
对于曲解她用意的赵瑾年,墨梓凝永远抱有最大的耐心。
“不,我等在这里,是不想皇上为了避免麻烦不饮姜茶祛寒,更是为了让皇上开心。”
赵瑾年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厉声道,“你知道朕去了哪里?”
点点头墨梓凝承认,“皇上是祭拜姬氏去了,我知道……香还是我交给不得带上的。”
“不得?”赵瑾年转而看向不得。
“回皇上的话,不是属下说的,属下也不知道墨采女是怎么知道的。”
“确实不是不得说的……”墨梓凝不想不得受牵连,解释道。
“皇上今日休沐,宫里却没几个人知道,而且皇上一早起来特意身着素服,用膳时不吃肉食,所以我推断皇上是要祭拜今日恰好是五七的元妃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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