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紧倒腾
万历四十六年五月，天津
天津市舶司一开张，连续的公文一发，大家伙也自然是看明白了朱由梼的套路了。这般的操作完全就是重新打鼓另开张，掌握了天津水师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展开缉私巡航，反而搞了一个到七月末的缓冲期，摆明了就是要放大家一马，同时定下今后的规矩，那就颇有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却也下不为例的味道了。
虽然从今往后再办海贸就得交税了，可相较于光明正大的行海贸事而言，这些都不叫事，海贸的利润当真是太巨大了，刨除这点税金照样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再说了，之前在天津地头跑海的，给朝廷里牵线的，给地方卫所的，还有给水师的，好处、常例、分润、打点，零零种种加一块难道就少吗？那可真不见得，后台扛硬的不说了，那些没有过硬靠山的交上五成的都不在少数。
而且朱由梼根据程力、崔卫城的调查，还让虎威堂给在朝廷中有关系、或者是与东方公司有牵扯的那些参与走私的人都传了信，让他们尽快去天津办理船照，这就让原本一众牵涉在天津之事其中的走私势力都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淮安王这条活路留的还真够意思啊！由梼……，嗯，淮安王这人，咱们算是交下了。
朱由梼这么搞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的，在离京前虽然没有和万历皇帝明说，但也是深入的探讨过，而在自己老哥朱由校那里，他可是踏踏实实的交了实底的，此番赴津必然是要彻底整顿一番的。
海贸一事，盘子太大了，单靠皇室和那些允许从事海贸的人家根本就是吃不下的。与其这样遮遮掩掩的看着有些人走私牟利，还不如逐步有序的放开。与其让那些地方上的官佐将校收保护费，还不如由皇室朝廷来收。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共识，朱由梼才敢在天津如此的放肆的。
皇室这边谈妥了，就剩下朝廷这头了。朱由梼如此这般的动作在朝廷那头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的，根由还是利益的问题。
现如今的其他市舶司，其实就是朝廷和皇室就海贸一事争抢无果的一种妥协，目前泉州、广州、宁波三个市舶司虽然也有皇室、内廷参与其中，但根子上都是由朝廷实际控制的。
天津这边，朝廷也是想有效控制，才有了设县的动议。可问题是像朱由梼这般南辕北辙的搞，那天津之事，朝廷别说是控制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见得有。
而且朱由梼这般做法实际上算是变相开放海贸，这可是动了朝廷某些势力的根本利益，朝廷那边没意见那才是见了鬼了！这也是朱由梼要趁着辽东乱起才着手的根由。
同时，朱由梼之所以在八月前无限制的给办理船照，就是想尽快聚拢起一股新的势力以对抗朝廷或者说朝廷中某些势力的反扑。另一头之所以让各省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也牵扯其中，就是为了让他们也能捞到好处，真等到朝廷发难的时候也有些应援。
朱由梼心里也清楚，海贸的事根不在什么许可证，关键还是在船，关中士绅集团即便是想搞海贸，可是他们也没船不是。所以短时间内，至少是在东方公司的船厂没有形成规模前，一些把持着海船建造的垄断集团即便是看着皇室的面子，也不会太过于为难他。
而朱由梼就是要的这个要撕破脸却还未撕破脸的缓冲时间。
别看朱由梼行事总是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可实际上每次动作都是要思前想后、缜密计划才动手的。之前什么京师治安事、什么东方银行的钱票，即便是收拾漕运，那都是小打小闹而已，在实际上都是没有触碰到某些利益集团的根本，人家才不在乎你如何作死呢！
可海贸不一样，这可是改革的深水区，朱由梼的雷霆手段、以快打快都是为了掐辽东事变的时机，包括八月才开始稽查走私也是在卡时间点。
闰四月初二，朝廷中枢已经廷议出了结果，由杨镐以兵部右侍郎经略辽东，但短时间内注意力还是会放在辽东上的，筹措粮秣、调兵遣将、整肃军伍、统一指挥都是需要时间的，怎么着也得帮衬着杨镐把辽东防务在重新搞起来才好。
这也是朱由梼为啥着急忙慌的要赶在五月份成立市舶司的原由，到了六月中，朝廷将辽东那边的事张罗的差不多，他淮安王可就不一定有机会再搞这样的大动作了。再要任由他折腾，那就得过了七月等清河失陷的消息传回来以后了。
架子搭了起来，该交通的也都是把话说到了，人事就算是尽了，剩下的也就只能是听天命了。朱由梼坚信，以利益为诱饵，那些人指定会前仆后继的咬钩。
海关署这头他安排韩刀主持，缉私局这边他让李昆也就是侯五六兄弟中那个李棍盯着。天津三卫的整训在侯武的操持下，现如今也是有了模样，至少一方强军的架势是有了。
天津民政衙门筹建这头，王坪方、廖章文就和李衡春搞的不太愉快了。这个情况朱由梼早有预料，王坪方虽然跟着朱由梼混的久了，但就他那嘴炮且一心为民请命的属性自然就是心向东林。廖章文虽然在钦差行辕内存在感不强，可是被朱由梼委派协助筹建天津民政衙门后，却也一下子就积极活跃起来，原因无他，他的座师是齐党的骨干。而李衡春这样的平庸之辈，能坐在天津兵备道这样重要的位置上，那必然是现如今执掌朝廷权柄的浙党的门徒了。
三人代表的各方势力对天津都有自己的盘算，在上面的大佬没有就利益分配达成一致的意见之前，三人能做的也就是吵来吵去，能愉快那才是见了鬼了。
筹建天津民政衙门这么重要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会真让这三个货去主持？天津市舶司那只是解决了走私的问题，真要让天津成为华北地面乃至北中国的大埠要津，民政方面必须要全方位的配合海贸才行，这样的活别说这三个货，即便是朝廷中枢大佬来了都不一定能搞定。
他们三个相互间这样近乎于无休止的争吵，朱由梼才不想管，而且还有推波助澜的倾向。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拖时间，一方面让东方公司有足够的时间从天津三卫买下重要的地块，另一方面就是在等辽东清河堡失陷的时间点，毕竟朱由梼所计划的天津民政衙门筹建规制那可是真会让朝廷中枢大佬们提刀砍人的。
诸多事项都已经按计划布置下来，朱由梼便就一门心思安排起直沽船厂造舰的事宜了。
东方公司自己造船舰，这也是朱由梼老早就筹措下的事，毕竟天津水师在怎么说也是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哪天人家发难说收回去也就是一纸命令的事，所以天津市舶司缉私局或者说是东方公司海上保安局必须得有自己的船舰才行。
好在这个事朱由梼在西苑的时候就开始张罗，各类经典的风帆战舰的图纸他也是没少凭着记忆复制。有些耳熟能详的大舰，像什么纳尔逊的海上堡垒‘胜利号’、典型的王室宝船‘海上君主号’、大而无当的‘至圣三位一体号’、美利坚的光辉‘宪法号’等还都在朱由校的帮助下做出过等比例的模型。
尤其是宪法号更是做了三艘，一艘是原版朱由梼留着收藏了，一艘则是改用中式硬帆用作模型实验了，还有一艘是因为朱由校觉着这个船太漂亮了，自己也做了一艘把玩。
期间朱由梼也没少让内廷方面各厂、监、局的大拿来协助赞画，都是以宪法号为基础，什么飞剪空心舰首、分段式硬帆、龙骨、三层船体等等的‘新设计’全都是往上堆。
可属实说朱由梼的主角光环强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还真就让他搞出来了一套舰船的设计图纸。之前在西苑时也由内廷内官监建造过一艘十比一的模型在太液池中试航，效果还是不错的。
再后来京师大学百家馆成立，模型和图纸就都被送了过去，继续参详修改设计，直到四十六年三月末才算是正式定型、设计完成。自万历三十八年始，前后历经近八年，几乎集合大明所有的能工巧匠才完成了包含战列舰、巡洋舰、护卫舰、巡防舰四个舰种，十个舰型的设计工作，光是舰船及具体部位的图纸就近九万余张。
同时，不管啥事都爱标新立异的朱由梼还详细的为这些战舰定级命名，战列舰分两级，为鲲鹏和应龙；巡洋舰也分两级，名曰九婴与麒麟；护卫舰分三级，称夫诸、鲛人和横公鱼；巡防舰也分三级，号赤鱬、冉遗鱼、嬴鱼。
以此为基，在四十六年四月初三，朱由梼便在东方公司天津直沽船厂为两艘新船布设龙骨剪彩。一艘大舰为应龙级，另外一艘为鲛人级。
应龙级首舰东方红号，设计全长62米，龙骨长58米，宽12米，吃水7米，采用飞剪空心舰首，采取‘横-竖-横’三层舰体，三桅，前桅杆高32米，主桅杆高43米，尾桅杆高29米，采用分段硬帆索具，四层甲板，底层设计用于存储物资并放置压舱石，一、二、三层用于舰员生活和布设火炮，共有86个炮位，全船用铁梨木建造，设计整装2600吨。
这般的大舰要说在福建建造可能不算什么，毕竟在万历三十年福建就已经仿造出欧罗巴三桅软帆炮舰，只不过吨位没有这么大而已。而在天津要说造这么大的福船还凑活，可这是淮安王殿下给的图纸和模型可跟福船完全不同，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新型船舰。
全舰甲板平整如一字，没有船首楼不说，连船底的船型都不同，舰首如广船一般呈v字形，船尾却又逐步收缩，整体船底如一个拉长的橄榄一般，船体长宽比更是达到了五比一，这样的船，直沽船厂的船工们属实是没有见过。
别的先不说，就说这炮位吧。这些工匠可真没见过这般紧密布置的，1000吨的二号福船，长40米，一侧也就顶多能布置四门红夷大炮和八门佛朗机炮，而且不能齐射，否则船体是扛不住的。而这艘62米长的船身，却上下两侧布置了34门，二、三层甲板大部分还都是红夷重炮，虽说不像制式战船那般的固定跑位，而是弄了个带轮子的炮座，可这毕竟的新玩意，能起到多大作用先不说，这发炮时的后坐力船身如何能抗的住呢？
这还没完呢！在旁边的船坞内，还有一艘与这大舰类似，只是小了近三成的战舰也在开工建造。如果不是内廷内官监那些建造过模型的大工匠、京师大学百家馆的老把式和朝廷南直隶龙江船厂来的那些老船工掌总，这些个由天津卫船厂整建制过来的一众船工还真就不敢造。
自己造船是一方面，早就盘算着要祸害天津的朱由梼，在四十五年初就请托兵部，自龙江船厂购置了三艘新建的战船。分别为480吨的二号福船、400吨的海沧船和360吨的苍山船，三艘战船都是四十五年初才下水的，为此朱由梼可是花了东方银行钱票十五万元，虽然知道自己挨宰了，可是着急也就闭着眼睛忍着疼了。
三艘战船都是委托南直隶龙江船厂进行了为期近一年的全面改造，原有的舰首都被改造成广船样式，船体进行了全面的加固，船底也加装了龙骨并包了铜，舰舯加装了装甲，原来的货仓也改造成为舰员的生活区，并且调整了武备。
480吨的二号福船被命名为‘惩恶’，全长39米，龙骨长33米，，宽7米，三层甲板，改造后最高航速12节，满载排水量560吨；全舰装备采用朱由梼设计的轮式炮位的红夷大炮10门，首尾各1门、两侧舰舷各4门，千斤佛朗机炮8门，两舷各4门，碗口铳8门均是固定炮位布置在两舷，新增了20枚经朱由梼改良的“新火龙出水”，鲁密铳64支，喷桶30个；配置舰员77人，其中军官5人，海员15人，枪炮手30人，医官4人，炊事3人，陆战队员20人。
400吨的海沧船命名为‘扬善’，全长33米，龙骨长28米，宽6米，三层甲板，改造后航速12.5节，满载排水量520吨；全舰装备轮式炮位红夷大炮8门，首尾各1门、两舷各6门，佛朗机炮6门，两舷各3门，碗口铳8门，20枚新火龙出水，鲁密铳50支，喷桶20个；配置舰员67人，其中军官4人，海员12人，枪炮手30人，医官3人，炊事3人，陆战队员15人。
360吨的苍山船命名为‘无私’，全长26米，龙骨长19米，宽5米，二层甲板，改造后航速13节，满载排水量400吨；全舰装备轮式炮位佛朗机炮18门，舰首1门、尾各3门，两舷各7门，碗口铳6门，16枚新火龙出水，鲁密铳30支，喷桶20个；配置舰员57人，其中军官3人，海员10人，枪炮手25人，医官2人，炊事2人，陆战队员15人。
三舰与四十六年闰四月十九便就抵达了天津直沽船厂，一众在天津就地招募及从天津水师挖来的舰员在经过了为期近两月的熟悉后，便也正式成军。由三舰组成了东方公司海上保安局缉私舰队，虽然还未正式出海巡航，但也是见天的出海训练，看那架势不比天津水师那般老军差到哪去。
这三舰既然在朱由梼麾下，却也必定有不寻常之处。
首先这三舰都有一个特别的官职，便是书记官，都是由自京师起就跟着朱由梼的老底子充任，干的叫什么政工的活计，整天就是教舰员读书识字，学习东方公司那些个册子，成天也见不到他们干什么正事，就是耍嘴皮子。
其次就是这些舰上都有那个劳什子陆战队员，每舰上员额不同，其实干的就是跳帮厮杀的活计，这样的人在原来水师的船上也有，都是船长的亲随和家丁，叫做战兵，估计他们这些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但这些人都是隶属于书记官，而不是船长，这个也属实有些奇怪。
还有就是三艘舰上的船工……，嗯，人家叫舰员，这些人分工更细，之前的水师舰船上哪有这样分的，可人家这不一样，什么操船弄帆的海员、操炮弄枪的枪炮手，什么医官、炊事，弄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虽说活分的细，但是这些人也都是按照东方公司的叫法说是一专多能，除了医官就是医官外，其他的各样活计相互间也都是能干。
再有就是这些舰上都有东厂派来的番子，每艘舰上都有五名，这些人在舰上叫宪兵，说是维持军纪，平日里都是干陆战队员的活计，也是听从书记官指挥。
最后一个便就要说一说这些船的模样了，人家东方公司管这个叫涂装。船帆都是湛蓝的底色，中间涂着巨大的日月旗，日冕是红色，中心是明黄色，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只眼睛。船身都是涂成黑色，在炮口的一溜则是漆成红色，舰尾的船楼上都有一个有一人高的东方公司海上保安局的徽章，有别于保安总局，海上保安局的徽章在背后是两个交差的船锚，漆上颜色很是鲜艳，漂亮的紧。
直沽船厂这边热闹异常，东方公司在天津也是不消停的很。东方银行借着垄断市舶司各项业务，立马就在天津扎下了根，原本从京师运来的五十万两白银的准备金根本就没动，各家各户办理船照所缴纳的保证金就够人家发行钱票了。
套路还是和京师一样，依托着东方商会天津分会逐步渗透天津日用百货商贸的时机，钱票在天津也是逐步的铺开，徽商总会那边也是依旧坚定的站在朱由梼这边，率先使用钱票支付。
同时原来参与走私的各家各户也都是念着淮安王的好，也都是积极的在天津分行办理业务，英国公家在天津的商号鸿发祥更是依着市舶司的规矩，有样学样的将所有的收支也委托天津分行办理，一时间弄得天津分行的局面比京师分行都要大，由此东方银行在津的业务推行的也很是顺利。
东方商会这头一边逐步的渗透天津百货商贸，另一头更是趁着天津三卫目前没有正儿八经的主事人，疯狂的从三卫那里买地，现如今天津三卫所辖但凡是挨着河道的、能够买卖的地，基本上都在东方公司手里了。
就这么紧锣密鼓的倒腾，眼瞅着时间就到了六月下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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