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恶表情诧异,双手在空中乱舞:“公子莫要与我开玩笑。”
“是你先和我开玩笑的。”
刘义真纠结的看着王镇恶:“如今王将军乃是我父帅手下公认的第一战将,为何如此执着于战功?”
这是刘义真、刘裕、谢晦一直想不明白的一点。
王镇恶对军功似乎有一种上瘾般的沉迷。
对战功的狂热甚至淹没了王镇恶本来就他那所剩无几的理智,所以这更让其他人感到无奈。
其实王镇恶只要老老实实的在刘裕手底下干,日后肯定能成为最顶级的那一小撮人,可是为何他就看不清局势呢?
王镇恶听到刘义真的询问,一个大汉居然蜷起了四肢,如一个被丢弃的孩子一样沉默不语。
“没关系的,此时营帐内没有别人。”
刘义真以前也是学过一些心理学的,现在很自然的把“自己”混为“我们”,让王镇恶放下枷锁。
王镇恶咬着牙:“公子可知我的家世?”
“叫我将军...算了,你先说你的。”
刘义真没去打搅王镇恶,给了他充足的发言时间。
“吾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可是在我年少时...也就是和公子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国家破灭,国都沦陷,吾与叔父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流亡南朝。”
“虽然太尉(刘裕)一直对我有赏识之恩,但是我知道我生是关中之民,死亦是关中之鬼。”
“所以吾之所以想要攻克长安,全在于此。”
刘义真大概听明白了王镇恶的话:“你是想在关中重建王家?”
王镇恶没有说话,反而拿起酒壶狠狠向嘴里灌去,看得出其内心有无限的烦躁。
刘义真叹了口气,从王镇恶手中抢下酒壶,也不嫌弃,直接朝嘴里狠狠来了一口。
“既如此,王将军和我父帅明说就是,何必造成这般误会?”
误会?
王镇恶有些不明白刘义真的话。
刘义真擦了擦嘴角的酒液:“王将军一直想着在关中重建王家,可是这个目标再放大一点是什么?”
放大?
王镇恶更加疑惑了。
“没错,放大...便不是王氏立于关中了,而是王氏割据关中了。”
王镇恶瞪大了双眼:“王某绝无此意!”
“你有。”
“至少你的行为告诉了天下,你可能这么干。”
刘义真咂咂嘴,感觉王镇恶喝的酒居然比姚泓请他喝的还好,又偷偷往嘴里倒了好几口。
王镇恶摇头,看着刘义真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王!某!绝!无!此!意!”
“那你告诉我,假如你手下有一个将领,在类似关中、蜀地这种易守难攻的地方有着极大的名望,你会放心让他带领大军去攻打那里吗?”
王镇恶刚想做出回答,但转念一想,手脚顿时寒意渐生。
看王镇恶似乎有那么一点开窍,刘义真再次乘胜追击:“王将军总是把自己处在“将”的位置,所以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处处遭人针对,如今把自己放在“帅”的位置上自然就能理解其他人了。”
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往往在于:
我认为我很懂你,
和
我认为你不懂我。
所以往往坐下来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就因为“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给搞得乱七八糟,到最后这份不理解就会化为潘多拉的墨盒魔盒,成为一切混乱的起点。
以前王镇恶便是如此。
经历了换位思考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王将军,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嗯?”
“你帮我一个忙,我帮助你重建王家。”
刘义真自然不会向忽悠世家一样忽悠王镇恶,毕竟这是自己人。
他朝外面吆喝了一嗓子,只见两个士卒抬着个大箱子走进来。
刘义真上前打开箱子,耀眼的光芒险些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后秦国库里的一些金银,虽然不多,但是足够让你们置办一些器物。”
这话就有点凡尔赛了。
箱子里的金银别说置办器物,便是购买田地都够买数千亩了。
“王将军的家眷现在在何处?”
“吾妻与吾子都在建康,还有几个弟弟在军中。”
“我现在就给父帅写信,让他派人接你家眷来关中。”
王镇恶不敢置信的看着刘义真。
“公子,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
王镇恶语塞。
像在朝中的重臣,无论出自世家还是寒门,他们的家眷一般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下。
这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朝廷会以此钳制那些大臣们,特别是在家族观念极众的魏晋,这样更是对付大臣的一种利器。
而现在王镇恶人在关中,若接回来家眷,那朝廷对他的掌控力约等于没有,这便是坏了规矩。
刘义真却无所谓:
“关中也好,建康也罢。”
“这些都是我朝国土!只要光复了这里,吾便绝不会让出去!”
“所以王家在哪里并不重要,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别说关中了,哪怕王将军要在辽东,要在西域建立家族,吾也不会阻拦!”
王镇恶瞠目结舌。
刘义真的话,再次冲击了他的三观。
最后他只得抱拳:“公子胸怀天下,王某自愧不如。”
一向心高气傲的王镇恶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
刘义真的抱负比他远大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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