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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第三节 青筠逢秋

汉国往事第二部 蓝猫blct 7710 2024-01-30 12:12

  纸牌这种新游戏让人的娱乐活动不局限在棋盘上。赵筠也不用让婢女为自己代劳俯身落子,而只需要将一手牌捏在手中,仔细看,打在桌面上。既能完全沉浸在欢乐当中,姿势也不会太压迫胎儿。因而屋内的人将这个下午让给了纸牌游戏。

  除了伪装成秦齐楚连横的斗地主以外,天依还介绍了二十一点。这种规则的异域风情更浓郁――它本来也是起源于法国的,也有一些博彩性质。为了让莫子成的道德接受它,天依特别隐去了这一属性。

  “两位夫人带过来的这几种游戏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莫子成赞声不绝,“以往我但以为除了棋以外,其他品物如博戏之流只是一些粗鄙场所赌钱堕落用的玩物而已。没想到今日洛夫人和乐正夫人带来的棋牌都有这么深厚的意蕴,还颇费脑筋,使人长智。”

  “公子知道双刃剑么?”天依做了一个挥双手剑的动作,“剑有双刃,那边能伤人,这边能伤我。按我们海国那边的看法,棋牌等游戏本来属于双刃剑,关键看人要执着它做什么。如果要执着它自伤,那它就使人堕落;如果执着它出击,那就使人增智。琴、棋、书、画,玩差了叫玩物丧志,玩好了叫陶冶情操,或者人可以从其中学习一些东西。从前上古的时候,没有书契文字,圣人发明了耕织戎祀的道,就教人们唱歌、跳舞、做游戏,在这游戏中间,万民就学会了这些道术。”

  “还真的是。”莫子成搓着手,迅速回忆起了他在学馆中受传的的上古史知识。

  “真是如此?”赵筠问道。

  她身边的陈姑娘轻轻点头――看来她是真的受过史,是明白其凭据的出典的。不过她不能喧宾夺主,替公子将这件事告诉主人。

  “夫人,说是上古舜帝征有苗的时候,不克。”莫子成向她解释,“不克怎么办呢?除了修文德以外,命人舞干羽,舞了七旬,有苗便克了。这便是舞了干羽在兵战上的作用。”

  天依也点头表示这正是示例之一。此时舞干羽还没有为后世的儒生粉饰为一种和平的展现文德的舞蹈,而是更接近它的原始目的――通过舞蹈游戏,模仿战争来为战争做准备,即后来所称的演习。虽然在演习这一军政颓靡的时候,现代网民多把它戏称为“演戏”,但是本来戏也并非人人都能演的。上古的士兵们仅靠能够学会演戏,他们的作战能力都能比其他原始军队高出一大截了。

  莫子成看了看天依,心中的郁闷又来扰他。赵筠就算这两年以来学了字、读了那么多书,但是对各种知识的底子并不是短时能赶上洛天依的。倘若天依从来没有喜欢上和她同一个性别的人,对外妇的身份也不那么拒斥的话,她简直同自己是天作之合。嫁到这边来,他们俩可以日出夜入,如影随形,平时聊的共同语言也能很广泛,可以有事或没事的时候在一块读读书、读读史。她还能跟下人们传递洗衣、防寒、烹饪的技巧,改善家里的生活,莫家和赵家都会把她捧成掌上明珠,连带着她那位友伴一块。

  奈何她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少女的不同之处太多――这既是他对她萌芽情意的开始,又是他追求的终结。洛氏不但将自己献给另一个没竖的女人,还献给了院子外面的世界。自己入关后,不管是观摩她设计的引水器,还是听她和自己父亲坐而论道、谈天说地,给流民布置过冬的事业,他都感到洛夫人不单读史,还有一种亲自把自己写入历史的野心。虽然目前为止的历史书上除了贤妃妖后以外并无女人的位置。

  “洛姐姐在古史这方面也是好手了,你们之前也经常闻听的。看来后几日你能和洛姐姐聊得很尽兴。”赵筠开心地对秋娘说。

  “好手,不至于。或许我懂得没有陈姑娘多。”天依谦辞道。

  房间里的人把所有的新棋都试遍,莫子成才开始他擅长的项目――弈棋。剩余的半个下午便属于围棋时间。他的棋力熟练,所有人都下不过他,晏柔和缪叔夫妇更是从来没尝过这种雅趣。唯独乐正绫能抵挡几番。

  “要是这会儿有个软件就好了。”乐正绫一边想着方设着法给自己的集团留气,玩追子逃子的把戏,一边心焦,“要是有个软件,我看着手机打,绝对躺赢。”

  莫子成则是在弈棋过程中仔细关注对方的棋风、棋力和神态。他想借着这盘棋多了解了解洛天依久来纠缠的这个妇人,看她的性格和策略属于哪种类型,自己之后有没有可能和她搭上些关系。在弈棋过程中,他发现对面对围棋的文化并不甚讲究,或者说对它无什么寄托,只是在同自己争子、琢磨局势,下得很粗野,目标很直接。这也应了他对她直观的印象――一个确实在塞外打过的、虽然受过汉文相关的学问,但比起汉地的诸般文化更关注自己做的事情在此地或者说当下有无进展的人,一个女中的健儿。

  她和洛天依都属于自己到目前为止没有见过有第二个类型相同者的人。虽然他和她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情敌的状态,但是自己既已和洛氏再无可能,那么自己有没有可能同她再发生一段关系呢?莫子成的心底里有这么一股声音在隐隐地促动他。虽然他在这种问题上极为矛盾,有时候他想把自己扯向一个完全无视这些问题、完全放这两个姑娘一条生路的圣人君子,有时候心里的这股欲念又将他拉向一个洛阳狭斜里粗鄙不堪的嫖客。

  不管怎么样,先碰碰运气。这个乐正氏会在自己的家里好好住几天,他会先向她伸出搭讪的手,试试她的态度。如果她和洛氏一样,果然婉拒,就算了。霸陵的狭斜中,琴棋书画、绝艺非凡的女子本来也不少。她们虽然比不上洛绫两人对自己有吸引力,但是至少她们也是一个可替代的选择。

  在想法将尽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思考刚才这些事的时候,心中全然没有赵家小姐。不知道是为从骠侯赵将军的威势所激,还是为内心夫妇人伦的谴责所迫,他猛然怯了一下,感到人在房间中虚了一些。就在这几秒间,他下误了一步。

  “嗯?”乐正绫睁大了眼睛,伸出脖颈,不可思议地看。过了几秒,确认他是下错了以后,神色快然起来,嘴角露出一些缺德的笑意。莫公子是给自己让了一招,她借着这个失误的回合,不管怎么下,形势都将对她大有利起来。

  “多谢款待。”她撇嘴一逗,把住这个机会,化身三日杀神骨灰扬诺夫,直接把莫氏逃错方向的一条大龙给杀了。

  不过下是这么下,阿绫心知莫子成刚才落这一着说明他的心思并不在棋盘上,而是在别的地方,而且是由于瞬间的心虚才导致他这么干的。或许这家伙的心里是在想公务,或者想私人领域的其他什么事情。如果是后者,就算那事同她们没什么关系,她和天依也得注意一点。

  欢乐时光过得很短暂,不出一会儿,天光将冥。莫子成仍言他父亲这几天都不回家,在长安城中宿息,故今日的晚餐还是简单了些。如果过两天父亲那边的事完结了,他再回来,或许能好好请两位海国夫人吃一顿饭。

  “那我们就静待左内史归府。”乐正绫推说,“第一天到这也不用吃上很好的饭,有些饭菜蔬食就行了。”

  “父亲命小子必须招待好宾客。”莫子成站起来,“刚好现在还不算太昏,我去催他们进饭。”

  “今晚要是不开宴会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在吃晚饭的时候玩玩二十一点这种酒席游戏。当然,酒席上更常见的是‘十点半’。”阿绫来了兴致,“一会儿可以备点酒,咱们规定个底酒,一份是抿几口――小姐就不要喝了。”

  “嗯,我看着你们玩,也有意思。”赵筠将身子挪了挪,“两位姐姐到这第一天,咱们尽兴一些。”

  “我替小姐玩耍。”陈姑娘道。

  “你顺带喝一点酒,补补身子。”赵筠笑着用手探她的背,“把身子养好,近来你老是受风寒。”

  莫子成去庖厨忙活,兼领着其他丫鬟去盛食案。趁着这个房间的主仆不在的当间,天依问赵筠:

  “筠儿,不知道你同秋娘是什么样的关系?”

  “夫婿不在时,院里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幸好秋娘侍从左右。”赵筠只是言简意赅地这样说。

  “上年秋后,我们在霸陵安顿下来时,曾经去拜谒一个张夫人的宅邸。张夫人身边就有一个外妇,这位外妇同夫人,正是我和阿绫之间的关系。”天依向她介绍关内其他贵夫人的情形,“像这样的事,据我所知,在这繁华之乡还不少。长安内外有不少夫人,一年同夫君见不上多少面,又怕勾引别的男人,传出去风闻不好,因而在家中同夫婿的小妾或侍婢相好的。”

  “我……同秋娘之间,适是若此。”赵筠低下头,“有时神情恍惚,我都在想,我腹中的这个胎儿会不会是我同秋娘所有的,而不是同夫婿所有的。”

  “莫子成不在的时候,你就跟秋娘一块睡房间里?”

  “她是我的贴身侍婢,我不可能让她睡外面。”赵筠叹息,“上一年洛姐姐做我的侍婢时,我不能很好尽主人的义务,让洛姐姐受了苦头。现在我自己也是一个夫人,不再是讲话没人听的小女儿,我就得把我的姐妹好好保护着。秋娘跟洛姐姐一样,是个身世可怜、中道落魄之人,学问同洛姐姐也相似,只是没有那些海国的巧器。不过她对于我而言,也属于博学了。我从她那里能学到很多。”

  “阿洛,”晏柔开了口,“你也知道。这个世道上的女子,多少都是对别的女儿有些倾慕之情的。倘若身边一直寂寞,难以同人遣怀,无论是我、阿洛、小姐,还是阿洛刚刚提到的那位张夫人,大家都是这样的。”

  “是。”天依点头。就目前为止的经验看,古代社会所生发出的百合情似乎比自己在现代时还要常见。她虽然还没有摸懂其中的机制,但是有一些要素是她所察觉的――譬如女性在她的生活中难以同异性搭上话,甚至两种性别的语言差异很甚,往往男女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男性在冠盖齐聚的公共场合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家中妇人的愚蠢、不见世面,女性则往往以另一种隐秘的、男性察觉不到方式来内部通话。湖南江永流传到现代的、仅限女性内部使用的女书,便是当地女性之间为了传递共同话语发明出来的一种中国本土自生的表音文字。

  “那筠儿要好生跟秋娘在一块。”天依的心情沉重,“还好筠儿这段时日有她。我们不在筠儿身旁的时候,筠儿还有些挚友忠仆。”

  “洛姐姐,你们虽然说要在这边长住,可我心底里知道――就算先前各处宴饮时从他们那里打听,你们也不像是能在这几丈地里边久待的。姐姐如果要和绫姐姐去外边做什么事,就套上车去做吧,我不会说什么。”赵筠微笑着,“姐姐,我知道的。姐姐心里装着人,不去关照就闷得慌。”

  “纵使出门,我们还会回来。”天依向她保证,“而且回来的时候能给筠儿带些需要的东西。如果筠儿想做什么事,我就会去办。比方说你要是想拼木头玩,我就从咱们部下的工坊里找一些木件出来。”

  “我想学乐。”赵筠眨眨眼,“夫君不想让我学,说乐是君子教化用的,妇人学之无什么用处。当然,我知道洛姐姐肯定看法跟他不一样。”

  “筠儿想学,咱们就学它。”天依非常果断,“不知道你要从什么地方学起?”

  “我想先学鼓瑟。”她看向陈姑娘刚才坐的地方,“秋娘喜欢鼓瑟,但是还没学通,就家破人亡了。现在只能乱弹一些调子。”

  “我们可以从长陵给小姐寻一个鼓瑟的老师来,让她一天抽时间专门课你,费用不劳家里出。”天依说,“顺带着,我们也会给筠儿传授一些东西,这样筠儿不但青出于蓝,还能青于蓝。”

  “洛姐姐想把海国的一些东西也带过来?”

  “我们那边有一套乐理,当然,它离不开算学。从五音、七音怎么确定,到怎么在乐曲中利用矢余人在算学上发明的黄金比例,它都是算出来的。然后它还包括哪些音在一起比较和谐,哪些音可以作为和声,叫所谓的和弦。使用这套乐理,如果要创作歌曲的话,它的音声就会比较和谐。说不定筠儿写的曲子,还能够在关内大流行起来,成个红人呢。”

  赵筠听着天依的话,兴趣更萌发了。

  “再等些时日,等我把小宝宝生出来,我就拜师学乐。”她眨眨眼睛,笑起来,“我什么都想学。”

  听到小姐刚才这些话,天依的心算是有了个着落。她还是很关心今后的事情的,这样不至于意志消沉。这个精神能对她的身体健康有好处,增加一些安全。

  赵筠又向晏柔问她和缪叔是什么时候开始结识的,为什么两个人产生这段因缘。只是不一会儿,莫子成就领着仆人们把丰盛的晚食端进了屋里。几人遂停止了私密的话题,准备开始玩十点半。

  一月初二随着檐内阑珊的灯火,在众人的欢声笑语、木卡打在桌上的清脆响声中落下帷幕。雨水还是淅淅沥沥充沛地下着,筵席散去之后,洛天依和乐正绫开始尝试第一次在莫子成家住宿。来宾有两个房间,两个海国人住在赵小姐右侧,晏柔和缪叔则住在小姐房间左侧,三个房间挨着。阿绫刚同天依将自己一天所穿的直裾脱下,秋娘就已经端来了热水。

  “哎,陈姑娘。”她向那侍婢打招呼,“把水放在这儿,一会儿咱们自己洗就行,姑娘饮了酒,就早点歇息吧。”

  “唯。”她轻答。

  “对了,姑娘今晚同小姐一块睡么?”

  陈姑娘只是将两手交在身前,垂首摇摇头。

  “看来是莫公子今晚要同筠儿一块待待。”天依把衣服叠进待洗的盆中,“那陈姑娘今晚就和我们一块睡吧,这边的床大,炕火也暖,你一个人住也冷清,不如过来,咱们搭个火,聊聊天。”

  “不是正好你也是个读史之人么?你可以和天依好好聊聊。”乐正绫笑言,“我也可以插两句。”

  “唯。”虽然语气很轻松,陈姑娘还是不敢抗拒。过了一会儿,她自己搬着被褥,进了房间。

  “姑娘今天洗澡不?”乐正绫又关心她。

  “夫人,今日不洗了。”她摇摇头,“婢子昨晚已洗过。”

  “也不用叫婢子,我们就叫你小陈吧。”天依道,“我前年和你一样,是一样在赵小姐下面做贴身丫鬟,或者说所谓的陪侍的。一会儿歇息了,咱们好好说说话,谈谈小姐吧。”

  ――第三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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