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元井大营内静谧异常,只有一个个被点名的都司、守备、哨长、队正、什长乃至普通一兵上台做着战后总结,尤其是黄宝,黄世全二人,涨红了脸在一万多双眼睛中支支吾吾地向大家解释为什么会折损了那么多弟兄。
场面很尴尬,气氛很焦灼,黄世信老神在在地坐在士卒中间,周围拱卫着险死还生的亲卫们,每一个人说话,他都要做点评,点评很犀利,但又给他们留足了面子,差不多类似于黄世信在未来看过的诫勉谈话,只不过听众多了一些而已。
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所有参与此次青龙山一役的主要将官乡勇才算被谈完,出了大营,骑在马上的黄宝实在是打心里佩服自家少爷,不知道少爷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还不带重样地变着花地训人,被训的人一会儿挨一棒子,一会儿吃颗甜枣,那心情大起大落的,最后还对少爷生出三分敬仰、七分惧怕来。
灰蒙蒙的路如条死蛇般铺在三元井与西城门间,黄世信坐在轿子里,撑着额头假寐,自打接手了内江全面的军政要务后,繁琐的事情接踵而至,帮忙处理事务的年轻人们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动不动就给他整出点麻烦事来,搞得黄世信不得不事必躬亲,导致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有时候不得不穿梭回未来的暗室中才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摇摇晃晃的轿子让他感到一阵不适,掀开轿帘子透透风,一股土腥味钻入他的鼻孔中,灰茫茫的野地中突然乍现十几处火光,弹丸发射的声响钻入他的耳中,黄世信心中一紧,“救命”二字在心底升起,他便穿回了黄太然的仓库暗室。
呆坐在行军床上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床铺边缘,脑海中反复闪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谁会派人在必经之路上埋伏他,很多,黄世信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宣纸,将一个个名字写上去,又逐一将名字划掉,最后眼睛盯着留下的三个“内江王、本地土豪劣绅、摇黄贼”,黄世信又把内江王划掉,以朱志沂那个贪生怕死的性格,他是万般不敢让人来行刺朝廷命官的,那么就只剩下了绅匪勾结了。
我还没去动你们,你们就这么着急忙慌地朝枪口上撞,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想通里面的关节后,黄世信从袖口里翻出了那套不反光的铠甲,折腾了半日也没把这套轻便的盔甲套上,他恼火地望着扑在行军床上的盔甲,翻出手机,他的手机上只有一个号码,连忙给黄太然拨了过去。
“老祖宗,你过来了?”
“嗯,太然,麻烦你过来一下,我一个人搞不定这身盔甲。”
“出啥子事了?”
“有人在半道上拿鸟铳伏击我,我来不及着甲,只能过来穿。”
“......我马上到!”
黄太然放下手机,从帐篷后面绕出来,打头就撞见了一名中年场记,中年场记见制片人兼公司老总躲在角落里打电话,连忙殷勤地为他端了一杯热柠檬水过来,点头哈腰地说:
“黄总,喝点热水,黄导那边让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接着拍下一场。”
“不了,我有点事,你跟黄导说一哈,我出去一会儿。”
“哎哎,要得,黄总你慢走哈。”
黄太然走向天成影视城的出口,沿途到处都是蹲着吃盒饭抽烟喝水的临时演员,这300临时演员都身穿大红布面甲,配着没开锋的刀枪,蹲在他们对门的是280个饰演农民军的临时演员,都是来参演黄太然投资,黄继业导演,黄氏影业筹拍的名为《铁血娘子秦良玉》的电视剧,成本给的很高,请来的明星不少,名气也炒作地很大,消耗的道具也颇多。
至于一个卖古董的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搞副业,谁在意呢?
黄太然上了自己的红旗轿车,他现在越来越懂得享受生活了,雇佣了司机保镖后,他的那辆沃尔沃就甩给了黄继业,黄继业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富三代,那颗当考古学家的心也就淡了下来,全身心地投入了“创业”浪潮中。
黄家的亲戚一看黄太然发达了,一窝蜂地过来献殷勤,黄太然就跟傻了一般来者不拒,各种七大姑八大姨地朝开办的几个公司工厂里塞,反正他也不在乎手底下的产业是否盈利,他也不靠这些产业维持生计,整个内江黄家全是一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暴发户模样。
黄太然乘车撵到大千综合物资集散中心,进了仓库,来到暗室敲了敲门,黄世信从里面拉开门来,黄太然看着灯光下面色有些发黄的老祖宗,将手中提着的保健品递给了他。
“蛋白粉、维生素、微量元素,我也不晓得有没得用,反正听那人吹得挺厉害,就给你买了一个季度过来试试,老祖宗,你这样下去不行的,听我一句劝,可不要学诸葛亮凡事事必躬亲,年纪轻轻地就过劳死。”
“我晓得,等我回去撑过了这次刺杀,我就到你这边来修养几天,散散心。”
“刺杀,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老祖宗你出手?”
黄太然走进来,看着桌上还没吃完的泡面,啧啧地将泡面盒子扔进垃圾桶里,黄世信最信任的就是他,将他在过去干的任何事情都告诉了他,他知道黄世信现在是内江县的实际统治者,正在全内江搞土改、剿匪、兴建工业和碉堡战略,可能是受了曾国藩的影响,黄世信坚信只要把川中修地固若金汤,依靠防守反击就能将张献忠、李自成逼入死境。
黄太然不明白,在这种掌控全局的情况下,还有人敢跳腾出来刺杀老祖宗,古人都这么猛的吗?
“走,出去操馆子。”
“不了,来,给我着甲,我回去把那些跳梁小丑收拾妥当后再过来。”
“也好,对了,你上次让我买的柴油发动机、柴油我都给你搞过来了,话说你不是准备真的搞坦克吧?”
黄太然为他套上内层的软甲,又举起经过防弹处理的轻甲朝他脑门上扣,他对于黄世信准备造土坦克结阵对抗满清的想法大为好奇,黄世信套上轻甲后问:
“你上次给我的液压复进机图纸有点问题,工匠那边试制了一些半成品出来,但都效果不佳,如果我要搞坦克,管退炮是基础,你就不能托关系找找你的那些老战友,或者看看能不能从国外搞点......”
“那个真搞不过来啊,这样子,你下次过来和我去一趟东欧,我听说巴尔干半岛那些国家穷地卖裤裆,有好东西都当废铁卖,说不定直接就有卖坦克的。”
“好!”
黄世信一听坦克就来劲,他在暗室里看了很多关于二战坦克的电影,其中的虎王、谢尔曼、t34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那部名为《猎杀t34》的影片,其中老毛子驾驶着只有六发炮弹的t34与西夷豹子对决的经典场面让他热血沸腾,他一度幻想着自己站在一辆t34上,指挥着几百辆t34朝着满清大军开火碾压过去的场面,那可真是太攒劲了。
“准备好了吗?”
黄太然为他戴好头盔,伸手在他的盔甲上拍了拍,黄世信拉下面甲,那是特制的防弹玻璃,从头盔里看着黄太然那张越发洋溢着富贵气息的老脸,伸手看了看右手腕上的双狮机械表,笑着回话道:
“准备好了,现在时间是2021年11月22日下午3点41分,我会在两日后回来,到时候就麻烦你带我去国外溜达一圈儿了。太然,保重!”
“保重。”
黄世信在心底轻轻地喊了一声救命,他的胸腹就感受到了来自弹丸的冲击力,砰砰砰的枪声转瞬即逝,抬轿的轿夫倒毙当场,轿子重重地落在地上,周围的护卫们都全身着甲,倒是没有人受伤,十个挂着马灯的亲卫立即策马朝着野地中追去,很快那边就传来了短铳的枪击声。
黄宝连忙上前拉开轿帘,借着灯笼的光看着里面不知何时全副武装的黄世信呆头呆脑地问:
“老爷,你啥时候?”
“闭嘴,把我抬回大营,对外就说我中弹负伤,去请全内江的名医过来救治。”
“可是......”
“懂不懂什么叫引蛇出洞?”
“晓得了。”
黄宝连忙大声哭嚎起来,把轿帘子拉上,一边哭着一边让亲卫们抬起轿子朝大营跑,还让人去内江请大夫,只说是太爷中了枪,危在旦夕。
“开门,开门,开门!”
保和堂的木门被人踹地邦邦响,睡眼惺忪的伙计不耐烦地嚷嚷着“大半夜催命啊”,来到门口问:
“干啥子的?”
“快开门,我们是巡捕营的,找你们刘郎中去给太爷看病!”
“哎呀,马上就开!”
巡捕营的人伙计可得罪不起,这些活阎王没日没夜地在城里的街头巷尾巡逻,逮着形迹可疑的人就是一番盘问,更有一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热心县民”为其指认,效果斐然,成绩显著,最近有游手好闲的人想要继承内江帮派的遗产,搞了个什么“天龙帮”,结果第一次开会就被100巡捕堵了门,全帮上下从头目到喽啰四十八号人一网成擒,抓到衙门里打板子、带夹棍,连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个清楚,后来杜知县判了个劳改,在站笼里站了三日后全部抓去黄氏般若寺铁矿挖矿。
黄家现在就是内江的土皇帝,内江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接连开的矿让那些大户们入股,大户们强颜欢笑着把银子朝黄家老宅搬,县令和内江王屁都不敢放一个,巡捕营这些黄家的狗腿子扩招到了一千五百人,每天都有两个百人队在内江王和县衙的门口换岗,美其名曰保护天家贵胄及县太爷,软禁就软禁吧,把谁当傻子糊弄呢?
伙计对这些人简直是又恨又怕,连忙落下门闩,门就被暴力撞开,王钩儿一把推开卑躬屈膝的伙计领着人就朝里面闯,咋咋呼呼地大喊大叫:
“刘郎中,刘郎中,赶紧爬起来,跟我们去三元井大营,快点,人命关天!”
王钩儿一什人冲到医馆后舍,找到刘郎中的房门后不管里面的“慢一点,马上”的喊声,几个上去就把门给撞开,也不管里面女眷的尖叫,抓起衣衫不整的刘师隆就朝外跑,县尊就是他们这些下贱人的再生父母,王钩儿是将他当做父亲来看了,现在县尊遭了刺杀,身负重伤,王钩儿恨不得插个翅膀飞到京城去把御医给抓过来。
刺杀县尊,如弑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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