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东西送到位了。”
一名大腹便便的车老板朝一群搬运工挥了挥手,笑嘻嘻地夹着黑皮小包走到集散中心的十八号仓库门口,与守在门口的黄太然招呼,黄太然点头,摸出手机给他扫了微信,将这批化肥的运费结了,正待关门离开,手机中的智能管家app开始报警,他连忙转身摁掉警报,打开指纹锁,跑进仓库内打开耳房,就见黄世信脸色煞白地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一套正儿八经的七品官常服,正在用绣帕擦着冷汗。
“老祖宗,你这是?”
“太然,快查查,我的夫人可是内江县城南林家的次女闺名语兰?”
黄太然见他神色慌乱,连忙和他一起翻箱倒柜,从小床下翻出装有族谱的箱子,两人就这灯光翻看,只翻到明末清初那几页,看来看去也没有发现对黄世信夫人的丝毫记载。
“老祖宗,发生什么事情了?”
黄世信用手锤着桌面,咬牙切齿道:
“我老汉见我执意剿贼,托了徐华,也就是徐元昭的父亲去和城南林家说项,欲让我娶林家次女语兰。”
见黄太然一脸茫然,还没搞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黄世信翻回去,指着记载自己长子黄淳兴那几行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以前娶得女子定不是林家女,想我如果循规蹈矩,便不得疯子举人的名号,我老汉定不回去寻林家这个落寞举人,只会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家世,如果我的原配夫人不是林家女,那生下来的儿子就不是黄淳兴,既然黄淳兴不在,那你们......”
黄太然听懂了,老祖宗生不出小祖宗,他们这些后代估计就彻底消失了,当下亡魂大冒,他抬头望向黄世信,哆哆嗦嗦地说:
“我早就说过不要去改变历史,你,你,你啷个就不听我的!你看,你看,现在连祖宗的传承都要搞来不见了,你把我们搞没得了,哪个再来帮你助你?”
黄世信烦躁地双手抓头,抓得乌纱帽沙沙地响,他从徐华那里知道黄二爷给他找媳妇的事情后,意识到问题大发了,连忙撵回老宅,旁敲侧击地问黄二爷以前有过什么打算,黄二爷却告诉他,没什么打算,看他是个读书种子,原本打算让他明年春闱后被京里大佬榜下捉婿,谁想到黄世信非要闹个买官剿贼的幺蛾子,这才匆匆寻了县里的门户,谁知道那些原本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们,一听是为他家疯举人、癫县令找婆娘,各个都如避蛇蝎般摇头,只说家中适龄的女儿有了婚约,不肯将自家女儿朝黄家四郎这口火坑里推。
最后还是找了消息精通的媒婆,寻了城南落魄的林举人家闺女,就这样还是好说歹说,许下一大笔的彩礼,才让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寒酸举人允了聘书。
黄世信这下就彻底抓瞎了,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历史性后果,连忙穿梭到未来找黄太然商量,谁知史料中并无记载,两人在古籍上,网络上查了两天两夜,却不见黄世信夫人的蛛丝马迹,弄得黄世信不敢穿梭回去,只能窝在未来看书上网,深怕回去后把自己的后人给搞没了。
就这样在未来的内江县待了九天,黄世信越待越烦躁,书架上的古籍都翻看了两遍有余,心不静,网络上的知识也学不进去,这两日都在网上和一群清粉撕逼,摆事实讲道理地怼人,骂那些清粉没有祖宗地去当舔狗,俨然已经在明粉圈内小有名气。
他这个“内江举子”的账号还开了微博,一些被他拿出详实数据对比明清两朝哪个更好,被怼得只能耍无赖的清粉跑去他微博下面骂他是个疯批,让他去和脑残的皇汉粉交流心得,结果他还真去了皇汉的大本营,看了一些帖子觉得这些人说的虽然有些偏颇,但大体都是正面的导向,便在皇汉大本营里和一些人撕,撕着撕着撕到了明吧,看了明吧里声讨的《大明疯话》后,他也跑去脑残导演的微博下面骂他是个疯批。
就这样继续折腾了两日,已经精疲力竭的黄世信等到了好消息,黄太然在历史古籍和网络上没有找到记载后就去找了黄继业,以一盏元青铜宫灯油盏为报酬,让他去川大寻了考古系的老师,那位老师见猎心喜,领着他去了博物馆搜寻馆藏,一直从成都搜寻到资阳,在资阳博物馆的馆藏里找到了一段记录,上录万历十年有内江桐梓坝赵家一支迁徙至此,至崇祯十六年九月初四,赵家女念薇出嫁,自内江来的迎亲队伍阵仗庞大,乃为内江文英庙黄家子娶亲。
到这里本以为稳了的黄世信朝下看去,却发现记录上还有一段,同日资州知州长女元香出嫁,亦嫁的是内江文英庙黄家另一子,黄家门楣高攀,正所谓双喜临门!
“我喜你个mmp!”
黄世信看到这里可算是破了功,哪个混蛋如此敷衍做的记录,黄家子、黄家另一子,如果按照历史轨迹,排除掉不太可能上位的老五,大哥二哥又早早娶妻,能娶这两个名门淑女的只有他和三哥黄世礼,可到底是赵家女还是知州家的千金,他查不到啊!
这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家嫂子给娶了过来,那不就是人伦崩坏,天理难容了吗?
“不要着急上火,他们还在查,也许过了今晚就有消息了。”
是夜,黄世信在行军床上辗转反侧,梦见大婚之夜,他用金喜秤挑起新娘盖头之时,新娘娇滴滴地来了句:
“其实,我是汝嫂。”
黄世信就被吓醒了八回,后半夜冷汗直冒地睡不着,索性起来放电影,待看了一部《李如是》后矂红了脸,又打开前些天没看完的《江山风雨情》,正看着崇祯皇帝上吊自戕,王承恩哭丧着大呼皇爷不可呀,门就被推开了。
一脸憔悴的黄太然抽出一份复印件递过来,脸上露出喜色道:
“查清楚了,查的赵家族谱,没想到赵家人的族谱没在博物馆,而是被张大千收藏了,藏在大千纪念馆里,喏,就是这几页。”
黄世信强打起精神翻看那几页复印件,一看之下后颈发麻,赵家女念薇,崇祯元年生人,其父赵端泽,天启四年进士,官至河间府任丘知县,在任时得罪阉党,被罢黜,后崇祯帝登基扫灭阉党,罢黜官员尽皆复职,赵端泽调任内黄知县,不知怎么的又恶了周延儒,批了个处事不利,为任酷烈,不晓民情,在籍无功的评价,再次被罢黜。
恶了首辅,连他老祖赵贞吉的名头都不好使,赵端泽在京畿徒费了一些银钱跑关系,吃了无数的闭门羹,也就绝了官场的念头,回到了故乡当个富家翁,赵念薇乃赵端泽幼女,其上有两个哥哥,两人都在金陵国子监进学,崇祯十五年秋闱齐齐名落孙山,现在仍然在国子监里苦读,希望三年后继续努力。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四,赵念薇嫁与内江县黄家四郎世信,赵家举族迁回内江老家桐梓坝,其后遁至广西,按略不表。
黄世信狠狠地松了口气,知晓了关键信息他就放心了,正待回去,黄太然拉住了他,轻声道:
“这十天又把仓库堆满了,老祖宗你赶紧收了货再走。”
“甚好!”
黄世信跟着黄太然从上到下搜刮了一遍,又收获了一大堆物资,其中更有水泥两万吨,另有土水泥制法、炼钢法、化工基础、化肥基础、土造玻璃法、牲畜饲养及产后护理、医书几本及从小学至高中的数理化书籍若干,全都打包带走。
他与黄太然告别之后,穿梭到黄二爷跟前,黄二爷正在苦口婆心地规劝他,说那林举人的女儿如何如何贤惠,知书达理的定是良配,言不由衷的感情溢于言表,里里外外都透着实在是大户豪绅不想搭理你,不得不选个小家碧玉。
黄世信闭目想了片刻,也不和黄二爷争辩,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后,才开口。
“其实,我已有心仪之人。”
“哦,说来听听,却不知是哪个大家闺秀?”
黄二爷来了兴趣,两父子在一起谈女人,正常。
“资州,赵家幼女,闺名念薇。”
黄二爷听他这么说,手背撑着额头回想了一会儿,猛然间记起了资州赵家是什么来头,不可思议地双目圆睁道:
“赵阁老一族的?”
黄世信点了点头,黄二爷从书案后站起来来回踱步,心中反复盘算着成功的可能性,桐梓坝赵家自打赵贞吉那一辈发达后,家中人才辈出,按理来说是根本不会看黄家这种土豪一眼,但分出去的资州赵家他也听说过,赵端泽在官场上恶了东林大佬,如今周延儒又被起复,赵端泽这个当了如许久的富家翁,肯定是没了仕途。
但人家也仅仅是在上层没有了关系,在内江本地,赵家还真是一个清高的家族,若是能搭上赵家的线,土豪黄家说不得真能批稳了“书香门第”的这层皮,且以赵家在士林那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后无论攀附谁,黄家的起步都不是一般的高啊!
干了!黄二爷一拳砸在书案上,下定决心。
“罢了,舍下我这张老脸,明日我和你徐叔备重礼去趟资州,先说好,我这次你也别报多大希望,如若事情不成,你就老老实实地将林举人的女儿迎回来。”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