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只要有权有钱,任何事办起来都会特别顺畅。
一大清早,接亲的队伍便出发了,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帮忙的,看热闹的,浩浩荡荡的一路人簇拥着骑着高头大马的胡老二到了喜鹊岭。
胡三妹和她婆婆已帮邵娘子打扮好了,和村里的一群小孩子堵在门口闹着胡老二撒了两把铜板,也就开了门。
红男绿女的绸缎吉服光彩夺目,祝福声喜乐声不绝于耳。当然,这其中不乏有着羡慕嫉妒恨。特别是以前把邵娘子当成不祥之人欺凌的那些村妇,各个瞠目结舌,不知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得县令亲自操办婚事,而且,还是二婚。
“好了,都过来。”丁书朝身边的娘子笑笑,招手唤着两个儿子。
向娘子目光呆滞地看着远处的一对新人,沉默不语。
“娘子,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丁书突然又开口道,眼光落在向娘子消瘦的脸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过。”
两个孩子高举着捡到的铜板,兴奋地围着父母转着圈。
向娘子被孩子的欢笑声拉回神来,瞟了丁书一眼,抱起了小儿子,叹了口气:“好了,回家吧。”
“好,听娘子的,回家,回家。”丁书也欣喜地抱起了大儿子。
一家四口温馨离去,那娶亲的队伍也朝县城远去了。
穆悠算好时辰,带着妻儿和欧阳清风来到了胡家小院。宾客们也都纷纷凑上前来行礼问安,将能想到的赞美的词把县令一家夸了个遍。
“明府,娘子。”蔡昊天及蔡阿婆和胡大娘也赶紧见礼。
穆悠将贺礼摆到蔡昊天面前:“一点小意思,不用记到礼簿上。”
“新娘子来了。”谢天、谢地骑着马率先到了,作为喜鹊岭的人,这次蔡主簿找人帮忙,当然首当其冲。
“快,点鞭!”
支客先生跑前跑后,口若悬河,一对新人入场,拜天地,开酒席……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柳婉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自己本来就不爱热闹,此情此景竟又不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婚礼,想起了花无忌……
她看了眼腿上的子谦,他正转着小脑袋兴奋地东张西望着。他才七个月,若是再大一点,会问我要父亲吗?不,他会和这些人一样,认为穆悠就是他的父亲。穆仙儿,你又到底要当多久的官?
穆悠与百姓们客套了几句,对新人送了几句祝福,也沉默了,似乎此刻能引起他兴趣的只有满桌佳肴。
“明府重伤初愈,不宜吃酒。”欧阳清风挡开胡老二的酒坛子。
“哦,好。那明府多吃菜。娘子请随意。”胡老二母子瞟了一眼狼吞虎咽的穆县令,朝柳婉茹点点头,帮其他人杯里满上,又朝旁桌敬酒去了。
“明府,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谢地忍不住笑道。
谢天在桌下踹了他一脚,拿起酒壶:“欧阳捕头,我再给你满上。”
“好。”欧阳清风笑笑,与兄弟俩畅饮起来。
蔡阿婆放下碗筷,朝柳婉茹伸出手:“娘子,我吃好了,我帮你抱着小郎君吧,这孩子真是可爱。”
“不用。”柳婉茹回过神来,将子谦搂得更紧了些。
“哦,这是我祖母,娘子尽管放心。让她帮忙抱会儿,娘子也方便用膳。”蔡昊天也跟着说道。
“我说了不用。”柳婉茹严词拒绝道,说完似乎也感到语气太过生硬,又补充道:“今天早膳吃多了,我还不饿,你们吃吧。”
“哦。好。呵呵。”祖孙俩讨了个没趣,对视一眼,也就不再多言。
一场婚宴下来,除了柳婉茹没有动筷,其他客人都吃得酣畅淋漓。
“蔡主簿,夷陵酒楼那边的寿宴怎样了?”
“回明府,喜子带了两桌人去捧场,把寿礼也带去了。”
“好。你今天歇着吧,我去县衙看看。”
“是。”
“你们忙着。我还有公务要办,先走一步。”穆悠朝胡老二母子说道,又朝谢天、谢地吩咐道:“你们两个配合蔡主簿好生照顾着,今天算你们当值。”
谢家兄弟喜笑颜开:“好好,明府放心,这样的差事,我们一定尽职尽责。”
“明府,娘子,欧阳捕头慢走。”母子俩将一行人送到门口。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走出了一段路,柳婉茹终于忍不住了。
穆悠瞧瞧四下无人,便取下了面具,她长长松了口气:“哎,热死我了。姐姐就不能给个笑脸?为夫带你来吃顿好的,你怎么都不动筷呢?”
“我不饿。我答应陪你来参加婚宴,可并没有答应你要吃东西。”
穆仙儿无奈地摇摇头,晃起欧阳清风的手:“师兄,看来有句话说得没错,这强扭的瓜还真是甜不了。”
欧阳清风笑笑:“好了,你伤刚好,还是回去歇着吧。”
“好,回家,子谦饿了没有?今天算是出门看了回热闹。我的子谦好勇敢,刚才放鞭都不怕。来,叫阿耶,哦,不,看我现在的脸,要叫姨。你说:姨。”穆仙儿沿路逗着,洒下一串欢笑。
“娘子,可吃好了?”柳絮待柳婉茹吃完,收拾着碗筷,满脸费解:“娘子不是随阿郎吃酒席去了吗?怎么刚到家就饿了?”
柳婉茹满脸委屈:“一桌人也都不熟,一盘菜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也不干净。”
“呵呵,娘子这洁癖还真得改改。”柳絮笑道,又若有所思:“阿郎又去县衙了?”
柳婉茹拿过小鞋子穿针引线:“他是县令,当然要忙公务。”
柳絮有些激动:“那……阿郎有没有说晚上回不回来?”
“怎么,你找他有事?”
“没没没,没事儿,我就问问,看晚上煮多少饭,呵呵,娘子你忙着。我去看看子谦午睡了没?”柳絮偷偷摸了把怀中的小药盒,借机跑了出去。
穆仙儿靠在床头不想动。一是因为吃得太饱,二是因为心系李殷堵得慌。每个人宣泄悲伤的方式不同,可以是痛痛快快哭一场,也可以是找人打一架,或是化悲痛为食欲……
穆仙儿缓解悲痛的方式很随意,可这次,她笃定李殷不会出事,所以不会为他痛哭,身上有伤未愈,穆君逸也不在,也没有切磋的条件,唯有好好吃一顿,既能养好身体,又能借着美食驱走心头的阴霾。
胡老二和邵娘子的婚礼温馨隆重,这让穆仙儿有些感触,使得她又不自觉地想到了七夕之日和李殷成亲之事,想起了和李殷的点点滴滴。
“仙儿姐姐,你午睡了么?”门外柳絮又咋呼道。
穆仙儿对李殷的思念戛然而止:“还没睡呢。”
柳絮便推门进来了,她满脸失望地在穆仙儿床边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钱管家刚才说,阿郎派人传话了,今晚要整理卷宗,不回来了。”
“哦,明府是个好官,一心都在公务上,前段时间核查人口,一大堆事要忙哩。”
柳絮撅起小嘴:“可是公事再忙,也不能总这么不顾家啊?昨晚就不知道阿郎是何时才回来的?”
穆仙儿笑笑:“怎么,你找明府有事吗?”
“当然,可是大事。”柳絮朝门口望望,又朝穆仙儿挪近了点,神秘的说:“事关阿郎家族的大事。”
“什么大事?”穆仙儿也来了兴致,就见柳絮掏出了那个小盒子来,不禁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盼着明府回来给他下药,帮他传宗接代啊?”
柳絮一愣,瞬间满脸崇拜:“仙儿姐姐,你太神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哩,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穆仙儿挠挠头:“呃……昨天我见你和锦绣满院找东西,后来是蔡昊天捡到了,还给你的吧?”
“蔡昊天?”柳絮一愣,不禁又想到了那个瘸子,脸微微一红:“是。这粒药丸可花了我不少钱,我只想娘子能帮他们穆家生个孩子,这样娘子也就能安心跟着他过日子了。”
穆仙儿苦笑道:“好了,这感情的事,岂是外人能干涉的?他们能过得好就过,过不好也就分道扬镳了,我大唐开明,就算柳姐姐带着孩子,还是能找个好人家再嫁。你呀,别再把钱和心思浪费在这个上面了。”
“可是……阿郎那么好的人……”
穆仙儿倒了下去:“好了,我困了,想睡了。晚饭好了叫我。”
众人吃过晚饭,柳絮却还是没能释怀,又拿过食盒,装上了饭菜,朝县衙去了。
“这人还真是闲得慌。师兄,给她找点儿事做吧。”穆仙儿瞧着柳絮的背影离去,朝欧阳清风招招手,附耳吩咐了一番。
县衙穆悠的书房里,蔡昊天将卷宗整理好,又翻起书看了起来。
“酉时末了,还不回家吗?”穆悠摇着扇子踏进房来。
“明府?”蔡昊天有几分意外:“明府怎么来了?”
穆悠笑笑:“我下午半天一直都在啊。把你们整理的东西都看了一遍,还有库房的东西也清点了一下。你和赵县丞都记得很详细,这段时间我身体不适,县衙的事全靠你们担着,辛苦你们了,这个月底,我私人掏钱给你们双倍俸禄。”
“哦,辅助明府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何谈辛苦。”蔡昊天扬起手边的书:“明府允许我在这儿看书,已经是大恩了,蔡某怎可再有所图。”
“没看完的书拿回去看吧,你每天都回去那么晚,不怕你祖母担心吗?”
“哦,我早就给祖母说过了,没事儿。”
穆悠瞟了一眼窗外:“天就快黑了,上次在县衙门口就有人敢对我动手,凶手至今还未落网。想是有人对我极为不满。这段时间我行踪不定,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倒是你们,也要多注意点。”
“是。”蔡昊天刚答道,就听“嗖”的一声,有东西撞上了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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