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荷咳嗽一声,低头不语。
胡银尴尬的笑笑:“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十年前就定下亲了。我阿耶是做药材生意的,五年前去了长安,谁曾想不到半年时间,范阳竟闹起了瘟疫,不久便波及到了长安,当时所有药铺被强制出人出药材抗疫,先父为了救人也不幸感染瘟疫,没几天全家都……过世了。
我当时在幽州求学,算是躲过了一劫。一个月前我回到襄州,找到了林伯父,想履行当年的婚约,可是……”
“对不起。”林玉荷拉起胡银的手,满脸歉意。
“不,是我配不上你。”胡银苦笑道:“不过你放心,再给我三个月时间,这次的科举考试我一定会金榜题名,到时候一定风风光光的娶你。”
“嗯。”林玉荷甜蜜的笑了,两人双手紧握在一起。
王蓝蓝看着如此恩爱的一对璧人,心中无比感动,她轻叹了口气:“可离开春的科举考试还有三个月时间,你们又将去哪儿?”
林玉荷微微一笑:“我们已经在这山中躲了两日了,身上带的干粮都吃光了……等阿耶派的人走远了我们就下山,我会随着胡郎去长安赶考,没钱坐车我们便走着去,没钱住店我们便住破庙住山洞,我……我相信办法总会有的。”
“林妹,雨停了。”胡银看向洞外:“我刚才看前面半山腰有一片红,好像是野柿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摘一些。”
“不,我跟你一起去。”
“好,来,慢点儿。”胡银搀扶着林玉荷,一起朝师兄妹俩点点头:“打扰了。”说着踉踉仓仓的走了出去……
“哎,这柿子如何充饥?”
林玉荷回头看去,见是王蓝蓝,微微一笑:“姐姐,这么巧,又碰到你们了。”
王蓝蓝朝东方宏看去:“师兄……”
东方宏面露难色:“师妹,你也知道,我们神龙山庄的规矩,向来不收留外人。”
“师兄的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师妹,我何时说你了?你早已拜父亲为师,当然就成了神龙山庄的人。”东方宏看胡银半天也没够着枝头的野柿子,林玉荷也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一时也心软了:“好吧,父亲刚好这一个月闭关,林娘子中了毒,也不宜在野外露宿。”
“太好了,师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呵呵。”王蓝蓝雀跃般拉起林玉荷的手:“我们是神龙山庄的,就在山顶,再向上走一个时辰就到了,你们无处可去,要不就到庄上去住上几天吧。”
林玉荷与胡银对视一眼,朝王蓝蓝笑着摇摇头:“姐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实在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哎,这有什么麻烦,你既然叫我姐姐了,我又怎么忍心看你受苦。我这人最见不得相爱的人生离死别的。”
“可是……胡郎……”
“在下也觉得……”
王蓝蓝见胡银想要推辞,赶紧一挥手:“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快扶着玉荷妹妹,走吧!”
“这……”胡银瞟了一眼东方宏,挽起地上的包袱,欲言又止。
“请。”东方宏笑道。
“那,多谢了。”
四人沿着山路一路前行。刚下了雨,山路本就湿滑,加上林玉荷又受了伤,胡银背着包袱,扶着林玉荷,早已气喘吁吁,寒风阵阵,更是让人摇摇欲坠。所幸有东方宏师兄妹在旁帮持着,时而拉上一把,走走停停,眼看终于是到了。
放眼望去,山庄静落于满山绚丽之中,白墙绿瓦,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东方宏着人收拾了两间房,林玉荷的房间在东院挨着王蓝蓝,胡银的则在西院与自己相邻。
“玉荷妹妹,你看看这间房怎样?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蓝姐姐太客气了,能有个住处就已经很感激了,哪还会不满意。”
“是啊。”王蓝蓝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十年前被师娘收留的孤女。虽然在庄上已经生活这么多年了,可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师父有些喜怒无常,让人心生畏惧,不敢亲近。师娘倒是慈眉善目,可是常年有病,总是一个人在房中礼佛诵经,不管世事。
庄上的弟子觉得我是师父的义女,平时也都对我敬而远之。而那些奴仆又当我是客人一样。
只有师兄能陪我说说话,可他庄上大大小小的事总是忙不完的样子……
哎,好在现在你来了。呵呵,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近。”
林玉荷拉起王蓝蓝的手:“我也是,总感觉蓝姐姐就是我的亲姐姐。”
“呵呵呵呵。”两个女子欢快的笑了。
经过几天的休养,林玉荷脚踝的伤也已痊愈,每日由王蓝蓝陪着在庄里闲逛,或是在山野中采野菊制花环,或是摘野果制果酱,倒也开心惬意。而那胡银,却是整日宅在房中读书,从不露面。
东方宏仔细观察着,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父亲闭关,自己私自带外人入庄已是不对,可别再出什么事才好。当时师妹相求不好拒绝,可如今好几天过去了,二人却再也没提要走的意思,不知还要住上多久。
“师妹,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东方宏犹豫着,笑着瞟了林玉荷一眼,眼睛盯着王蓝蓝头上的雏菊。
“哦,那我先回去了。”林玉荷捧着一大束菊花,朝王蓝蓝挤挤眼,知趣的走开了。
“漂亮吗?”王蓝蓝指指头顶,笑得如花一般。
“师妹,他们有没有和你说过何时下山?”
“什么?”王蓝蓝收敛了笑容:“师兄什么意思?”
“当时我是答应他们住上几天,可是一晃都……”
“师兄是要赶他们走?”
“我们神龙山庄不留外人,对他们已经算是破例了。”
王蓝蓝已变了脸色:“既然师兄容不下他们,为何不亲自下逐客令?”
东方宏面露难色:“我……这要我如何开口?”
“那师兄决定何时赶我下山?”
“师妹,你怎么又说这话?”
“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
……
林玉荷潜伏在山石之后,眼见师兄妹俩争执了起来,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东方宏心不在焉地回到房间,本欲让师妹装作无意间询问一下林玉荷他们的想法,却不曾想反而惹得师妹不悦,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习惯性的靠近与胡银相邻的墙壁附耳听去,隐隐传来胡银吟诗的声音,时而平和,时而又似乎有些急躁。
这个书生倒是刻苦,不知道三个月后是否能得偿所愿,只是他们这样不知要住到何时,要是父亲出关了他们还没走,那要如何和父亲交待?
“胡郎。”伴随着扣门声,林玉荷的声音传来。
“进来。”胡银喊道。
“呵呵,你看我编的花环漂亮吗?来,你带上看看。”
“不用,哪有大男人戴花的?”胡银答道,言语中有几分烦躁。
“来嘛,戴上我看看嘛,又没人知道,呵呵呵。”
“好了,别闹!”胡银吼道。
“怎么了?”
“哼。”书本落地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嘛?看不进书就出去玩玩嘛,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迟早有一天得憋出病来。你不知道,山中的景色可美了:松柏长青,枫叶却红艳似火,还有银杏和那漫山遍野的野菊,宛如黄金。呵呵。”
“哼,你就知道玩。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了,陪你玩了,到时候还不名落孙山?”
“呵呵呵呵,是说今日怎么脾气这么大,原来是考试焦虑症!”林玉荷嬉笑道:“这样可不好,走,我带你出去逛逛,散散心。走啊。”
“哎呀,说了不去。”
“走嘛,陪我逛逛嘛。”
“逛逛逛?逛什么?我一直想告诉你,你平时还是得多注意点儿,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你别太随意了。”
“蓝姐姐和宏哥哥说了,让我们不要见外,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那是客套话,你还当真了?哼。说不定别人早就嫌我们麻烦,盼着我们快点走哩。”
“是你想多了,庄上的人都挺好的。好了,别自寻烦恼了,走,陪我出去走走吧,你都好久没陪我了。”
“说了不去!”
“啊!”
“扑通---”
“啪---”
有人重重摔倒的声音,好像还碎了什么东西。
“嗯……嗯……”的抽泣声传来,断断续续。
“好了,快起来!哭什么?我都说了不去,谁让你这么烦?好了,听到了没有?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想要搞的别人都知道吗?”
抽泣声小了些,凌乱的脚步声朝门外跑去。
东方宏从门缝瞧去,只见林玉荷抚着左臂正哭着从门前跑过,那瘦弱的背影让人不由得升起一阵怜惜。
他居然动手打了她?一个人可以愤怒,但怎么可以控制不住朝一个弱女子动手?
可这,又与自己何干?
东方宏沉默了许久,走出房去,来到胡银房前。
他房间的门半开着,他正弯腰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哦,少庄主,你回来了?”胡银也发现了东方宏,微微一笑,展开手里的瓷片儿:“真是抱歉,一时失手,打碎了一只杯子。”
“哦,无妨。午膳好了,先吃完饭再看书吧。”东方宏说道,眼前的书生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显然不知道刚才自己偷听的事。
“好。”
两人在桌旁落座,东方宏瞟了胡银一眼,一时倒有些尴尬。平时都是四人一起吃饭,林玉荷和王蓝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两个男人也乐意当观众。可今日,自己无意中惹得师妹生气了,胡银也失手打了林玉荷,看来她们都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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