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穆悠自出了敬玉轩就碰到了高力士,一路七拐八绕的总算来到了御书房。
“大家,穆郎到了。”
“臣穆悠拜见圣人。”穆悠毕恭毕敬的跪地行礼。
“平身吧。”皇上挥挥手。
“谢圣人。”穆悠起身,突然满脸堆笑朝一边看去:“哟,东平郡王也在啊?”
安禄山转过身“呵呵”一笑,脸上的横肉也跟着颤抖起来。
“叫你过来是帮我留客的。我已封荣义郡主为公主,下个月与东平郡王的长子完婚,可东平郡王偏要走,对我说了一大堆理由啊,个个让我无法拒绝。都说你一张嘴厉害,你帮我劝劝。”
穆悠笑笑,转向安禄山:“东平郡王身为胡人,中原的礼节或许不太懂,圣人既然话已出口要留你,那就是圣旨,你若执意要走,那可就是抗旨了。按《大唐律》,抗旨者视为谋反,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圣人饶命啊!圣人……我,我对圣人绝对是忠心耿耿,太阳和月亮都可以作证。只是家中幼子突然病重,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心得很。穆郎没有孩子,不懂得为人父母的心,圣人却是知道的,那可是牵着肠子挂着肚子啊!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等我回去看了幼子,一定赶回来参加长子的婚宴,求圣人恩准。”安禄山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穆悠将安禄山拉起来:“东平郡王不必担忧,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圣人仁慈,定会派出太医去看望。你就安心在这儿多待几天,等令郎完婚了,再走也不迟嘛。”
“可是……”
“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哭什么?一把年纪了也不怕人笑话。我再不让你回去反而是不近人情了……”
“圣人……”
“准了,走吧走吧。”
安禄山大喜:“谢圣人,臣一定尽快回来。臣告退。”
穆悠冷冷地看着安禄山退出门去,轻轻叹了口气:“圣人此举让我想到了一个词。”
“什么?”
“放虎归山。”
“哈哈哈哈。”皇上大笑:“就他那样,还叫虎?”
“人不可貌相,有人表面憨厚可掬,实则却是毒蛇猛兽。而我,最擅长读心术。”
皇上摇摇头:“你已让旭儿献计扣下了安庆宗母子,就算安禄山有不轨之心,他也不得不顾及他长子的性命。”
“圣人误会了,不是我唆使安王献的计。”
“哦?旭儿自己想到的?不错不错。”皇上点头称赞,转而又看向穆悠:“你和安禄山有仇吗?”
“无仇无怨。”
“那你为何对他处处刁难?”
穆悠一展扇子,上面“穆半仙”三个字浑厚有力:“在下原本就是一个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觉得此人心怀不轨,圣人若不小心,恐怕迟早会起祸端。”
“哈哈哈哈,你这还没有踏足官场了,就这么急着排除异己!”
“圣人误会了,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唐。”
“好了,这些话我都听腻了。旭儿已问了我好几次了,别人都封了官了,也不能老把你这么晾着。你自己说说看,看中哪个位子了?”
穆悠见皇上总算提到封官的事了,赶紧揖手道:“谢圣人,臣自知才疏学浅,不敢身居高位,只求圣人封个七品县令便足矣。”
“什么?”皇上大惊,和高力士对视一眼:“我没听错吧?你在长安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就只想做个小县令?”
穆悠深鞠一躬:“臣的梦想就是衣锦还乡,做夷陵县令,还望圣人成全。”
“呵呵,人各有志,只是你这志向实在是出乎意料啊!”皇上围着穆悠绕着圈,试图能把他看透些:“我这朝堂就这么不受你待见?既如此,你又何必去招惹我的儿子,搅得鸡犬不宁。”
“圣人多虑了,我和安王纯粹是朋友而已。”
“那太子呢?”
“我和太子并无深交。”
“是吗?今早太子亲自到悦来客栈接你,你们同车进宫,听说太子还在曲江池畔为你购了宅子。我以为你会留在长安为太子效力呢?”
“太子惜才,虽对自己十分节俭,但误以为臣是栋梁之才,所以一时为了大唐慷慨了一次。”
“哦,是吗?看来你好像比我更了解我的儿子啊?说说,太子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啊?”
穆悠尴尬一笑:“这我如何知道?”
“说说吧,这天下怎么会有你穆半仙不知道的事?”皇上端起茶来慢慢品上一口:“安王妃莫名其妙的在护卫眼皮底下失踪了,东平郡王在大街上就有人公然行刺,安王又大老远跑出郊外查案差点遇险,大白天的连东宫太子府上都有刺客全身而退……哎,这一桩桩,都是悬案啊!就连护送暖心的两个侍卫到现在也还没回来复命……是何人如此无法无天,神通广大啊!”
“呃,这……”穆悠笑笑,低下头去。
“行了,这些我也不再追究了,你的愿望我也能帮你实现。”
穆悠吐吐舌头,偏头问道:“那条件呢?”
皇上嘴角轻扬:“跟你说话倒是痛快!”
宫门口,穆悠冲紧跟在身后的人低头一笑:“呃……我还是觉得陈将军说得没错,圣人此举太轻率了,万一出点什么事,要我如何面对安王,面对天下……”
“好了。”身后的老者抬起头来,虽已是满头白发,满身粗布烂衫,可依然威严,他将用旧布紧紧包裹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一剑在手,走遍天下,再说,不是还有你护驾吗?”
“呵呵,圣人,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刚才从宫里出来,一路上宫女太监对你是毕恭毕敬,连门口的侍卫都没搜身,你的面子倒真是大!”
“哪有,我充其量也就是只狐狸罢了,圣人虽然换了装,可容貌依旧,宫中谁人不识。”
“呵,你这拍马屁的功夫不错。”
“呵呵,谢圣人夸奖。”
“咳咳,都出宫了,哪儿来的圣人?”
“哦,三郎。”穆悠无奈地改口道,朝旁边一指:“这边请。”
晴空万里,暖风阵阵,绿杨轻摇,行人如织。
皇上双手杵着剑,看着长安城中一片繁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难怪旭儿现在也爱往宫外跑,确实有宫中不一样的美景啊。”
“呵呵,那是。”
“嗯,此情此景,先做首诗吧。你好歹也是我大唐才子,都还没听你做过诗哩。”
穆悠倒吸了一口凉气:“啊?好好的,突然做什么诗嘛?”
皇上满脸狐疑:“你才疏学浅的连诗都不会做了?”
穆悠笑笑,一挥扇子,开口吟道:“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披香殿前花始红,流芳发色绣户中。绣户中,相经过。飞燕皇后轻身舞,紫宫夫人绝世歌。圣君三万六千日,岁岁年年奈乐何。”
穆悠手舞足蹈地吟完诗,歪着脑袋冲皇上一笑:“此诗如何?”
皇上冷笑一声:“好诗!”
“谢……三郎夸奖!呵呵。”
“说实话,李白这个家伙真是让人讨厌,就这么几首诗还差不多。走吧,再往哪边走?”
穆悠:“这边请!”
……
“啊!”
“怎么啦?”
“小心!”
“不想死的,滚开!”
街上的人群中突然沸腾起来,人们纷纷向路边让去,夹杂着惊叫声,两个魁梧的黑汉子挥着鞭子抽出一条路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辆豪华的马车。
车帘的轻纱飘起,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左右手搂抱着两个美丽的异族女子,左边的女子皮肤白皙看起来乖巧可人,右边的女子发髻高耸身段曼妙。
马车后更是紧随着十多个护卫,一路浩浩荡荡,很是气派。
“这路是他一个人的吗?”一个妇人捡起被鞭子抽掉的篮子,小声嘀咕道。
“就是,太嚣张了。”另一人抚着手臂,满脸痛苦。
“快点。”车中的公子懒洋洋地掀开车帘说道。
“是。”车夫答道,使劲儿一扬鞭,马吃痛,直向前奔去。
穆悠已认出马车中的人是魏方进的小公子,此人前几日在平康坊企图轻薄薛楚儿,今日居然又当街耍横,实在是仗势欺人。
他转头看去,皇上已是满脸不悦,手中的剑已是蓄势待发了。
“啊!”
“快跑!”
人群中更加混乱了,开始大家只是躲着鞭子,全然没料到有人会当街策马,一下子赶紧朝路边跑去,反应慢的都急哭了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一位妇人大叫道,眼看自己的小孩猛地挣脱了自己,向路中间跑去,去捡手里滚出去的铜钱。
“娘。”孩子好像也感到了危险,一时吓得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
出于母亲的本能,妇人已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张开双臂护在了孩子身上,眼见马足底的铁掌朝自己踏了过来。
路边的人也都吓得屏住了呼吸,胆小的已捂住了双眼……
然而,母子却没事,随着“扑通”一声,倒地的是那匹俊马,连带着驾驶的马车也侧翻在了路上。
魏公子狼狈的从车里爬出来,只闻得一股脓脓的血腥味,马的脖子上雪白的鬃毛已被鲜血染红,地上散开了一片血水,它嘴中哀鸣了一声,四肢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老不死的,你居然敢杀我的马?”魏公子上前一步,怒视着面前粗布烂衫的老者,他杵在手里的剑已去了包布,左手拿着剑鞘,右手的剑刃上鲜红的血嘀嗒而下。
“纵容恶奴当街伤人,还闹市策马,你该当何罪!”老者怒道,唇上花白的胡子也飞舞起来。
两位美女起身整理着衣裳,满脸不悦,两个黑汉子和众护卫们也围了过来。
魏公子朝地上唾了一口:“呸,要你多管闲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围观的人知道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了,都飞快地躲开了。刚刚还热闹的街道一下安静了起来。
穆悠笑着上前道:“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此乃长安城中贵族子弟的标配,郎君能有此三类人相伴左右,定然非富即贵。”
“哟,总算来了个长眼睛的!哈哈哈。”魏公子更是得意,一指面前的老者:“老不死的,老子今天心情好,赔我一千两银子,再跪地磕三个响头,咱们这事儿就算了。”
皇上怒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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