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朱高炽发了话,张绿衣便紧锣密鼓的开始给他张罗纳妾的事。
新婚未满三月的夫妇,夫人就开始帮着相公纳妾的,在整个大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何景明的心才稍稍放宽一些。
“先生似乎还有心事?”说完燕王府的事,隐逸继续问道。
“我原以为这位张家小姐会是个泼辣主,在她继母手底下生活了那么久,总能学来几分,却没想到,如此的软弱好欺,燕王世子深受儒家影响,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不会如此荒唐了,两个人若是成了一对儿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夫妻,我这步棋走的就不漂亮了。”何景明缓缓说道。
“怎么会不漂亮呢?能把一向儒雅的燕王世子折腾成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清脆沉稳的声音在何景明身后响起,来人年纪不大,却周身贵气。
“殿下。”隐逸给建文帝朱允文行完礼,就离开了。
“殿下何时到燕地来了,怎么也没着人提前说一声呢?”何景明边行礼边问道。
“先生不去京师,我只得来此地寻先生了。”朱允文一派少年人的爽朗,让人看一眼,如沐清风明月。
“燕王世子妃的事,小人怕是看走眼了。”何景明回话道。按计划,他此刻应该已经在京师了,但张绿衣嫁入燕王府后的举止很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为谨慎起见,他在北平多带了些时日。
“一个燕王妃,即便聪慧过人,又能如何,无非都是后宅内院的事,于朝局影响不大。”朱允文慢慢说道。
“殿下说的没错,但燕王府的能人实在太多了,燕王世子深受翰林学士的喜欢,燕王更是能征善战,陛下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怕也无心顾虑这些,若燕王府有一个总惹事的,陛下和殿下都可安心些。”何景明回话道。
“我堂兄的关系虽说不上多好,但不坏,堂兄也一直很得皇爷爷喜欢,只是这世子妃选的着实不合心意,我看皇爷爷听说了堂兄这些日子的举动,也没大放在心上。”朱允文说道。
“这燕王世子毕竟身体不好,不足为惧,怕就怕这位燕王有不臣之心,原本想给燕王府寻些糟心事,让这位王爷多少分点儿心,如今看了,怕是很难成了。”何景明回话道。
“你一个心怀天下的谋士,就只盯着一个燕王府,未免有失大局了,这太白山人的《不疑策论》已经送出去了,可关于你这位十八师弟,坊间一丝消息都没有,能得此竹简的人,绝非凡人,这人你得查一查。”朱允文打开折扇,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个自从消息传出来,小人就命人查了,但我师傅的行事风格很是捉摸不透,师叔貌似也不知情,问过所有师兄第,也没人知道。”何景明回话道,眉宇之间对此事毫不慌张。
“先生的意思是?”朱允文不解道。
“我师傅的那个白云观,三五年来没几个人去,我一直也有派人盯着,也没听说有少年出入,我怕师傅无聊,放假消息呢。”何景明略带微笑的说。
“太白山人,会吗?”朱允文很显然不相信何景明的话。
“这一年、两年的不会,可这都五六年没人同他说话了,他怕是自己也无聊的很,当然既然他老人家说竹简已经送出去了,那十之也是真的,只是送给谁就难说了,这两三年,因为大家伙儿张罗着给师傅办寿宴的事,我师叔同师傅的关系比先前亲近了不少,师傅对外只说竹简送出去了,不在收徒弟了,却不说徒弟姓甚名谁,怕不是同师叔有关系,我前些时日已经派人去请师叔了,过些日子就来,来了就知道了。”何景明缓缓说道。
“梦阳山人可信?”朱允文问道。
“太白一脉,只讲真话,这个殿下放心。”何景明认真的回道。
太白山人的《不疑策论》送出去的消息传开之后,大家对于他最后一位徒弟的猜测就没断过,各式各样的流言都有,有一些传的神乎其神的,说是在山上打坐时遇到一个会盾地术的娃娃,觉得与他有缘,就把竹简送出去了,张绿衣听到这些传言,很是想笑,但都憋住了。
“看来咱们世子妃不信这些没根的流言蜚语,觉得好笑呢。”此时说话的是一位插戴婆,是明朝民间三姑六婆里的一种,专给高官家的小姐挽头发,插钗环的,如今张绿衣眼前的这位插袋婆显然是个见过世面且极聪明的主儿。
“让婆婆见笑了,只是觉得荒唐了些,这神仙妖怪都有了,怎么没人说太白山人得了一位女徒弟呢?”张绿衣卓有兴致的问道。
“这?这太白山人怎么会收女徒弟呢,传出去怕是要人笑掉大牙了。”插袋婆捂着肚子笑着说道。
张绿衣明显有些失落,盈袖刚往前走一步,想说些什么,就被张绿衣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今日叫婆婆来,是想问问婆婆,这燕地待嫁的良家妇女里可有些脾气秉性好的,或是温柔可人的?”张绿衣赶紧抛出此次请这位婆婆来的主要目的。
“这?咱们这儿偏北,人物风情什么样,世子妃也知道,悍妇一抓一大把,温柔可人的那是真不好找,不想人家江浙一带,那姑娘、小姐不仅水灵,性子还沉稳、恬静,可喜人了呢。”插袋婆婆笑着说道。
“婆婆去过江浙?”张绿衣问道。
“那到没有,不过见过些江浙的姑娘。”插袋婆婆笑着回道。
“在燕地见的吗?”张绿衣连忙问道。
“是啊,有些商贩从江浙回来,就带回一两个那边的美女来做妾室,我这面做过几单她们的生意,略略知道些。”这位插袋婆婆很显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初来世子府之前还笑话过张绿衣粗鄙呢,但一见到她本人,就不自觉的安分了。
三年的埋头苦读早已改变了张绿衣周身的气场,这气场虽不足以让所有人侧目,但见过世面、有些经历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周身的那股波澜不惊。
“既如此,婆婆干嘛不做这个生意呢?”张绿衣问道。
“生意?这商贩的生意,我可做不来,帮人插袋一下钗环勉强会些,其他的老婆子也来不了啊。”插袋婆婆有些拘谨的回道。
“婆婆好口才,有惯会识人,还认识往来江浙的商贩,若是让他们从江浙多寻一些温柔可人的女子,怕是不难,这寻回来了,不就是门好买卖了吗?”张绿衣笑着说道。
“这?世子妃的意思是?”这位插袋婆婆虽听懂了张绿衣话里的意思,可那有高门大户的世子妃议论这个的,她也不好接话。
“我家世子要纳妾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但寻了月余,实在没有合适的,我看这江浙一带的姑娘、小姐就不错,劳烦婆婆给带一两个回来吧。”张绿衣见这位插袋婆婆有些局促不安,知她是怕当堂议论纳妾之事有失体统,索性自己说了。
“贵人,这?这替人纳妾的事,老婆子没做过,怕是做不来。”这位插袋婆婆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想,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小姐,不想做正头娘子,给人做妾,这事她可不想干。
“自一进门,也没问婆婆姓甚名谁,就听婆婆聊这坊间传闻了,婆婆去过多少高门大户人的内宅,这盈袖之前都告诉我了,婆婆可见过哪户人家没有妾室,天下女子若论本心,哪个想做妾,可世道什么样,我不说,婆婆也知道,在朝中做官的士大夫纳妾是有律法规定的,不纳那是要被人笑话的,可若原配妻子是个脾气不好的,再来一个脾气更大的妾,这日子可还有办法过了,闹来闹去,这官老爷被闹烦了,再去纳新的妾,这还不是苦了这帮姑娘了,若是那性情好的,家里和睦,在朝为官的老爷心情好,在内宅过日子的姐妹们,生活也好过一些不是。”张绿衣这番道理,是说的通的,这位插袋婆婆虽觉得心里不好受,却也不得不在心底里认可她的话,有多少内宅妻妾因为争宠、互不相让而把性命折进去,她是知道的,但男人们总有新欢,内宅的女人们。。。
“婆婆见的多,这道理我不说,婆婆也懂,家和万事兴,既然纳妾是避免不了的事,那不如求个家和,您说呢?”张绿衣的话像是一下子点醒了这位插袋婆婆,她附身说道“世子妃的话,钱婆婆我记住了,定会给您办成的。”
张绿衣笑了笑,让盈袖赏了些银钱,送钱婆婆出去了。
“娘娘,您说钱婆婆出去后,会说今日来过咱们府上吗?”玉枕看着钱婆婆的离去的背影问道。
“这位钱婆婆不是一般女子,行事很是有些格局、气度,之前不愿意透露姓名,也着实是因为我同王爷过分了些。”张绿衣此刻看着被自己束之高阁的一个红木盒子说道,她虽从未指望太白山人的徒弟这个名号给自己带来些什么,但是被如此藏起来,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
太白山人收了她做徒弟,却不想让世人知道,是害怕丢脸,钱婆婆肯进世子府,却不愿意透露姓名,也是怕丢脸。太白山人收她为徒,是因为她跪了三个月,钱婆婆愿意进世子府,是因为她出了比其他人多十倍的钱,张绿衣一向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没有人愿意同自己扯上关系,但如此不好,她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钱婆婆是个牢靠人,事情说办就办,不出一个月,燕地已经来了好些江浙一带的女子了,这些女子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在家乡吃口饭都是难的,跟着钱婆婆,能学些琴棋书画的本事不说,还能嫁到好人家,自然是一千个愿意的。
张绿衣见了十几个打江浙来的姑娘,留下三个给朱高炽,其余的都以世子妃的名义赏赐给辅佐世子的士大夫了,这没由来的赏赐,把何景明在燕地布置了近一年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朱允文难得来一次燕地,想到处逛逛,多留了些时日,这一两日,他们便准备回京师了,偏巧不巧,张绿衣赏人的事就此传开了。
“她想干什么?”何景明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隐逸道。
“可能是觉得只有世子一个人纳妾,面子上不好看,就想着让大家一起纳,这样世子妃面子上过得去一些。”隐逸的这番话,纯属一时兴起,胡诌的。
“哼~哼~”何景明冷笑了两声说道“她就不怕燕地这些内宅夫人们恨她吗?帮忙纳妾,还主动送上门,她的脑子。。她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何景明很少如此生气,但张绿衣的所作所为,着实气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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