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黄昏铺满天空,仿佛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垂垂老人,经历着绝对黑暗来临前的回光返照。白梓洲上大片的火烧云灼痛了路过的晚雾,让原本白净的小岛乱入了晚霞的队列。
浓雾影绰间,一黑色影子幽灵似的穿梭其间,时而飘来一阵莫名的哼唱声。
不知哪里刮来一阵狂风,霎时把这诡异的静谧吹得七零八落,幽灵不动了,哼唱声也停止了,小岛再次沉沦在长久的寂静,只有最平常不过的海浪拍打沙砾的声音。
“狂风惊落夕阳雾,奈何桥来把魂渡。”黑影低低念了一句,紧接着嬉笑一声,“看来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说罢急急朝着岸边奔去。
有人要问为何这雾都散尽了,这黑影还是黑影?实在是因为这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一张黑布里,就连唯一露在外面几缕的头发丝儿也是黑的,如同一只黑色鬼影在游荡。若非声音听着是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孩子,真以为阎王的冥界被砸了条缝儿,让里面的小鬼给逃了出来。
黑影到了岸边,寻着潮汐的拉扯声,往那送上门的“晚餐”跑去。
就在那“晚餐”不远处,白色沙砾下开始冒出一群五颜六色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往这位不速之客靠近,想与暗夜的阴影比比谁先把这触了霉头的家伙吞没。
“哎,去去去,一边儿去,好不容易有东西送上门,你们可别跟我抢。”黑影闻声连忙跑上前去,东一脚,西一掌地把五颜六色的东西轰走。
那些被打翻在地的东西一怒,张牙舞爪地对着那黑影来那么几下。
黑影也不哼声,早就习以为常了。
“臭虫子,整日想着吃白食!君叔叔不在都敢欺负我了!”黑影骂了一声,却忽略自己现在也是想吃白食这回事儿了。
黑影摸了摸被刺痛的脚踝,上前几步,正打算摸摸这误闯白梓洲的倒霉鬼被劈得几成熟时,手突然顿住,因为黑影听到了这原本应该过奈何桥的东西,竟然还有呼吸!更让黑影吃惊的是,听这东西的呼吸的频率,竟然是一个人!
几个念头在黑影脑海中闪过,最后还是咬咬牙,摸索着抓向那个人。
“好家伙,竟然这么沉!”黑影拖着那人一条手臂,就往沙滩上带,“哎,还以为今天落馅饼了,结果掉了个人。啧,这还是活的!”
黑影这话倒没有什么讽刺的意思,这白梓洲不叫白梓洲,叫白骨洲,那岸边的白沙砾其实就是误闯的人、兽的尸骨,被毒虫啃食、腐蚀后,早已七零八落,又遭浪潮日日抛光,才给人一种沙砾的感觉。
从有记忆到现在,黑影也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君叔叔,一个是君叔叔找来替自己看病的黄道婆。今天这人这是黑影见过的第三个人,还是活人,之前也有不少误闯阵法的人,但都死得不能更透彻的了,甚至连尸体都没得留下的。
黑影虽然年少,但白梓洲的“规则”还是知道的——只进不出。
“我就是问问他怎么活着进来的,对,问完了再让君叔叔把阵法改一下,然后再丢他进去试试。”黑影开始自说自话,给了自己一个救人的借口。
没办法,自从那事后,她的君叔叔就不住这里了,这白梓洲除了她一个人,就只有那五颜六色的毒虫了,那些虫子除了会咬人啥都不会,她怎么说还是小孩心性,好不容易来个人,当然要留下来解闷。
“大难不死,必有后灾,碰到我算你倒霉,哈哈哈哈!”黑影边继续自我催眠,边拖着那人继续往岛上唯一一间屋子走去。
没走几步,黑影突然手一撒,接着“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手咚咚地敲打着沙砾,“红橙黄绿青蓝紫,你们给我出来!”不一会儿,那群被轰走的毒虫又爬了出来,围着黑影打着转儿。
黑影摸了摸爬到自己掌心的蓝蝎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吃我喝我的那么久,这次怎么也得出出力了。”蓝蝎子狠狠地挥动了一下背后的大钳子表示认同。
“哎呀,不是叫你们毒死他,毒死他了那我刚刚还拖他过来干什么?我是要你们帮我把他抬回去。”黑影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吩咐道“而且搬的时候小心点,别给我毒死了。”说完把蝎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走了。
蓝蝎子被丢得连翻了几个跟斗,朝着那走得潇洒得罪魁祸首狠狠比了一下钳子。
黑影丝有所感,脚步停在了半空,“嗯?是不是要我告诉君叔叔你们都不听我的?”
闻言,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蓝蝎子深知好虫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连忙钻进了沙砾下,其他毒虫见此,也跟着钻了进去。
“给我快点啊,别拖拖拉拉的。”黑影继续抬步。
后面的沙砾发出稀稀嗦嗦的声音,地上那人开始在地面上移动起来。
“咝——”背上的伤口被那凹凸不平的沙砾摩擦着,让昏迷中的人忍不住闷哼出声。如果让这人此时痛醒了,看见自己正被一群毒虫隔着尸骨抬着吸血,绝对希望自己刚刚就被劈死。背后磨出的血划出一道鲜红的印记,不一会儿就被跟在后头的其他毒虫吸干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不愤,开始骚动起来。
黑影似乎背后张了眼似的,“哎!好了好了,后面跟着的别乘机吸他的血。他的有我的好喝吗?”
等虫子们把人拉到院前,她一把人从地上拽起,拖进屋子,扔到地板上,又出门,对等在外面的七毒道“小白出去找吃的了,所以你们得在这里看着,别让其他虫子吞了他,等我回来就喂你们。”说完,闪身入了黑夜之中。
一炷香后,黑影抱着满怀的药草回来,手指上还勾着一条鱼。
黑影把药草和鱼丢到厨房中,走到那群嗷嗷待哺的毒虫面前,大手一挥,一行鲜血洒下,毒虫蜂拥而上,白沙砾瞬间似是煮开的沸水,有不慎流出的毒液把地上白沙砾腐蚀干净,留出了一小块空地,却很快又被一旁翻动的沙砾填补回去,一盏茶的功夫,沙砾恢复了平静。
“好了,这够你们三日的量了,这几日就别来我这儿了,我要好好盘问大活人。”黑影说完,转身进屋,处理鱼去了。
“爹······爹······”
黑影正吃着鱼,忽然听到脚边传来大活人的声音。
呸呸几声把鱼骨吐出来,黑影轻笑道“小子,看在你认我当爹的份上,就先管管你这个儿子吧。”说完黑影踱出房门,把摘来的药草丢进大石臼中,开始捣药。
“便宜你啰,有上好的烧伤灵药半寒子,还有我这药罐子常备的大石臼,我这爹你的确没白认!”黑影边捣药又开始习惯性地自顾自地说话。“万一他醒了,我要跟他说什么呢?是凶一点?还是像君叔叔那样高冷一点?”
一阵嘀嘀咕咕后,黑影终于捣完了药。走到大活人身旁,指甲一挑划开衣衫,像剥粽子一样把他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然后手摸到胸前,按了按,又一路往下摸了摸,碰到某样东西后才突然收手。
“看来的确是儿子,不是女儿。”黑影喃喃,顿了一下,开始把药全抹在自己平时穿裹的大黑布上,然后像包粽子一样,把人全部给卷了起来,一丝缝隙也不漏。
包完后,黑影脚一蹬,一致鞋子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精准地拍在地上人的脑袋上,地上人低哼一声,似有清醒的迹象。
“不准吵!”黑影又是一只鞋子飞过去,又拍在那人脑袋上,彻底把人又敲晕了过去。
当叶玄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不是还在昏迷后,伸手想拨开那盖在自己脸上的黑布,缺发现自己竟然像个蚕蛹一样被裹的严严实实。
叶玄彻试着动了动腿,竟然发现伤口并没有很疼,反倒是额头有点隐隐作痛。他想用力把这“蛹”破开,就在这当口,头顶传来一阵嬉笑声“乖儿子,你终于肯醒了。”
叶玄彻一怔,这声音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难道是他救了自己?眼前一晃,面上的黑布被扯开,没有想象中的强光刺眼,因为出现在叶玄彻眼前的依旧是一片黑色,若非那黑影旁的光亮勾勒出眼前人的轮廓,叶玄彻还以为自己已经进入冥府。
“乖儿子,让爹看看那半寒子是不是真的这么灵。”黑影蹲下,用手摸索着叶玄彻的脸,用力一捏。
叶玄彻只觉脸上一痛,似是墙灰掉落,自己脸上掉下一堆血痂。
“嗯,看来君叔叔没骗我,这半寒子的确是烧伤圣药。你这原本外焦里嫩的脸也能变得像剥壳鸡蛋那样光滑啊。”黑影继续摸着叶玄彻的脸,点头啧啧道。
“感谢阁下救命之情,你提任何报酬我都能答应,但还请阁下莫开我父亲的玩笑。”叶玄彻脸一侧,挣脱黑影的魔爪,语气冷淡。
“切,要不是你昏迷喊我爹,我才不认你这么个麻烦儿子呢。”黑影起身不屑道。
叶玄彻虽然看不见这人的脸,却也能想象这人一定黑布之下撇着嘴说的这句话。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之人,竟把别人昏迷的呓语当成对他的称呼。
“在下胡音,不知阁下大名。”叶玄彻此行任务重大,不能再出任何差错,眼前之人不知是敌是友,他并不想告知他真实身份。
“我啊——,我叫肖雨。”凌霄编了个名字,放下一件黑袍就走出屋去,“你身上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后院有水缸,自己洗洗换身衣服再来找我谈报恩的事吧。”
当叶玄彻换洗好走出院子,发现凌霄正在泡茶,他的手隔着黑袍握着茶壶柄,茶水从壶嘴均匀流出,眼见着就要与茶杯擦肩而过,却见那茶杯忽然自己动了,稳稳接住了所有茶水。叶玄彻走到凌霄对面坐下,才发现原来有一条与桌子一样颜色的蛇趴在杯子旁,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这儿大部分都是毒草,只有这菩提叶是唯一能当茶叶的了。”凌霄挥了挥袖子,蛇便把茶杯移了过去。
叶玄彻看了看,并没有动,也不说话,只静静打量眼前这完全遮蔽在黑袍之下的人,转眼看到石桌上刻了满满的一桌字,墙上也有,看来此人的确眼盲。
“我救了你,你就得拿出我想要的东西,否则你也别想走出白梓洲。”凌霄第一次与旁人打交道,一开口就单刀直入。
“哦?那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凌霄把手搭在桌面上,衣料下传来指节敲打桌面的声音,“听着,是老实回答,别像报名字那样,连说谎都那般敷衍。我是眼盲,但这儿不瞎,这儿也不傻。”凌霄指了指心口和脑袋。
叶玄彻先是微微一惊,但很快就笑了起来,抬手拿起桌上热茶,吹了吹便一饮而尽。若之前对此人还有防备,那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眼前这人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只有这样的孩子才会如此锋芒毕露,如此懒得拐弯抹角。
“既然如此,你说我便答,但是是否是真话,那就需要你用心辨别了。”
“我要你说实话,你竟然还要我用心辨别?”
“如果你不信,就算我说的是实话在你听来也是假话。”
凌霄默了默,觉得此话有理,便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哪来的?”
“南陆。”
“南陆人不是一直忌惮我们吗?你来做什么?”
“狩猎。”
“猎何物?”
“赤鳞烈焰鲨。”
“哼!”凌霄冷笑一声,继续问道“你闯入岛外雷阵,如何安然脱身?”
“你觉得这也叫安然脱身?”
“你别不知足。这院外所有白沙砾都是触到雷阵后被冲上岸的兽骨人骨的碎片,你已经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第一个触雷阵后还能进入白梓洲的活物。”
“是嘛?”叶玄彻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果然自己稍微一激这孩子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快回答我的问题!”凌霄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套话了,继续追问。
“我父亲给我的一样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
“我们九阳山上的炙阳竹。”
“原来如此。看来得让君叔叔提高一下法阵抵御火属性武器的能力了。”凌霄嘿嘿一笑,丝毫没有怀疑叶玄彻的话,“第三个问题,你不过十五岁,本命法宝也没有觉醒,你家族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猎赤鳞烈焰鲨?别跟我说带了人来,那日的风虽然大,但如果多人触阵绝对不会仅仅是那般风势。”
久久的沉寂。
“喂,问你话呢!听见没有?”凌霄敲了敲桌,可下一秒,就觉身上突然一麻。
“哼!小瞎子,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胡闹。”叶玄彻的声音突然变得幽冷,“刚刚不过配合你玩玩,别以为我真的怕你。你就在这儿呆着吧,告辞。”凌霄没想到这人说动手就动手,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听到耳边传来椅子倒地的重响。是小白,完了!
“小白!”凌霄回过神来,大喊一声。
刚踏出门的叶玄彻脚腕一痛,就见两只尖利的蛇牙蓦然出现在眼前,继而脖子一痛,昏过去前就看到那白沙砾下冒出一群五颜六色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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