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孝明一朝突然多出来的众多文人闲客而言,有关大将军同孝明皇帝的关系是他们在茶桌酒席上会争得面红耳赤的话题之一。∽>
通行的或者说朝廷钦定的说法是,大将军在第二次入长安时,深受时年十二岁的尚为储君的孝明皇帝的赏识,而之后,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一直信任和重用他的大将军。所以,大将军也自二入长安时,始终忠于他的皇帝,无论皇帝陷入了何种的危险之中,人们总能在皇帝的背后看到那个有点单薄但无比坚韧的身影。
但文人们总喜欢口出惊人之语。他们醉醺醺地分析着,当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成了岭南的至尊时――尤其是这位少年还曾见识过未央、建章、甘泉和上林苑等等举世独有的盛景――他如何会不动心?即便不能举兵北上,但拥兵自立成为又一个赵佗对于文韬武略的大将军来说,是何等容易的一件事?这样的说法如同野火燎原,散播到了大汉的每一个角落。当某一个文人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或者大腿,露出一副明悟的表情,那么,很有可能,是他又发现了一个细节,可以证明那位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大将军也曾心生不臣的念头。
但我始终赞同另一个说法,这句话口出陈子乐的异父弟。在他听说了坊间突然兴起的上述的说法时,这位被他的尊崇者认为是重塑了大汉的人物只是微微一笑,道,“若陈子乐割据于岭南,他便不是陈子乐。”
但我也并非是以此举例来展现孝明时代的另一面――糜烂和世俗的流行,我只是惊叹于孝明一朝的自由、开放和繁华,或许正是这样的环境重新塑造了一个大汉,是前人无法理解而后人无比艳羡的大汉,伟大的大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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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用皮甲遮住了几处私密部位的壮硕女人看到了两匹马,一南一北地跑进了她的营地。
北方而来的骑马男人先跪在了女人身旁,他说,“那个少年将军已经聚集了将近一万人的汉人军队,昨夜已走入郁林郡内。”
紧接着那个南方而至的骑马女人也跪在了女人身边,她说,“二首领已经同区连达成了协议。果然被大首领猜对了,那个贪婪的占人多要了一个县。”
女人不动于色,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两个消息,但她有一点尚不明确。于是她问道,“那位名为陈长安的将军究竟如何?当真如丁先生所言,只是靠诈诡之术赢的丁莽吗?”
男人迟疑了很久,他最后说道,“不太清楚,他们的行走确是有序,但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我不确定那是汉军天性如此,还是那少年将军治军有道。”
“那也算是有点本事了,小小年纪能让万人大军保持基本的秩序,可见他也不像丁先生说的那么不堪,”女人微微地点了点头,“既然丁先生不看好这位将军,那就正好让他自己去试上一试,看看这位大汉天使的真本事!”
女人让骑马而来的男女站了起来,然后道,“那汉军暂且交给丁先生了,我们必须在汉军到来前稳固好我们的根基。九真和郁林的使君来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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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安悄悄绕过了守卫营地的哨兵,以飘逸的步伐穿行在山间林地,最后到了一座山丘的顶部。
轻灵的月光将小山和山下的营地照得如同白昼,只是,少了几分温度。
他拿出了一个陶埙,愣愣地看了许久,然后低低地吹奏了起来。悠扬的、带了点哀伤的曲调仿佛融入了月光,随着那银辉撒向了这山林的每一片树叶。
吹累了的少年最后收好了陶埙,看向了山下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营地。他看到了那穿甲执戟的士兵们在营地间沉重地穿行着,他看到那篝火如同红宝石般点缀着单调的营地和月光,他突然觉得有些恍然,有点孤单,有点难以言说的激动。
“我没想到你还会吹埙。”男孩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瞎想。
“跟着夫子学了一点,他说人应该学点音乐,对心性有好处,”少年道,“我觉得埙挺有趣的。”
男孩打了个哈欠,但他并不困,只是以此来表现他的吊儿郎当。男孩说,“你吹埙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在这种时候离开你的大军,可不是一个将军该做的事情。”
少年道,“我跟黎更还有王都尉说了,他们会照看好的。而且在这,我更更好地监控大军,不是吗?”
“但你只是来吹埙的。”男孩说。
“但我不是神。”少年道。
男孩笑了,“我们的少年将军迷茫了?没关系,哥可以教你。”
“你可是我的杀手锏,怎么能这么早就用了呢?”少年揶揄道。
“虽然你不怀好意,但这话我爱听,”男孩说,“你在担心什么?”
少年叹了口气,道,“我最担心的不是那征氏姐妹,更不是那个率领象林夷的区连,也不是南方的占人部族的盟主,而是我大汉的那些使君们。这些人在以前没翻起什么风浪,若不是那些使君们心不齐了,甚至多了很多不应该有的心思,岭南的局势何以糜烂至此?”
少年抬头望了望那轮明月,又道,“其实岭南的使君们倒也不太重要,更重要的是帝国腹地的那些诸侯和世家大族们,他们在不断地往焚烧大汉根基的烈火上浇油。他们再为大汉,带来无尽的灾祸!”
男孩道,“人都是自私的,不管是你怒斥的食肉者,还是你所怜悯的百姓。”
“但是食肉者们身居高位,”少年冷冷地说道,“他们已经享受了足够多的财富和权力,有得便有失,他们也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男孩沉默良久,然后道,“可惜世界不像你说的这般简单。”
“那我们就让这个世界变得简单点,”少年喃喃道,“最复杂的事情不也是由最简单的事情组成的吗?”
男孩忧伤地摇了摇头,然后消失在了少年的脑海里。
而少年诧异地站了起来,他刚刚发现他的帐篷上好像投下了几道黑影,但并未有任何士兵走过他的帐篷。少年沉住了气,以从君子剑上学会的方法增强自己的目力,以陈大娘的巫蛊之书上记载的破障术让自己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紫光。
他看到了一个极其瘦弱的**着上身的老人,老人的脸上涂满了白色的、黑色的和红色的不知寓意的花纹,而他的身上,也挤满了各种诡异的符文。少年记得,这就是黎更的画像上的,跟随丁莽叛乱的最后一位长老。
而长老的身后,是几个黑得连光都想避开的鬼人。光是如此远距离的观看,少年便觉得一阵阵的阴凉袭上他的心头。而他的窥视像是被那个长老发现了,那个巫师朝这座山丘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少年只觉得眼睛刺痛得睁不开双眼。
然后他感到了背后传来的巨大力量,他好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还来不及探知发生了什么,他就已经滚下了山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