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许久未和陈聪谈心，心里有一堆话想说。ぁ不是，她来实习许久，看着其他师兄师姐轮着给周医生当助手，她心里非常羡慕。

　　“周姐姐，我在黎剑秋那里更多时候只能打打杂，写医嘱，做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他现在觉得我上手了，就让我跟着你。他的意思应该是我跟着你才有更多机会上手术台。”

　　周医生沉思了一会儿，斟酌着该怎样开口。她的眼睛没看向陈聪，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也不太理解黎剑秋的意思。其实我本来是打算你一直跟着他的，他临床经验丰富，适合现阶段的你。但他这人很怪，他跟一般老师不太一样。我看得出他是喜欢教书，但他不喜欢培育人才。

　　很多老师进校是为了搞研究，做科研，但他对科研又没什么兴趣。他在急诊的时候发的论文非常少，这对公立医院一个大夫来说是挺不正常的。当然我不是说发表的论文越多越好。医生把注意力都放在其他地方了，他留给病人的时间会少很多。”

　　陈聪能理解周医生的意思，她头一次进手术室时，便听到黎剑秋对小李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很多研究生为了搞科研，讨好老板，把在医院里的时间都分出去了。他们虽然是按照院里的要求进行培训，但院里规定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利用空余时间加班加点工作，才能上手。

　　很多经过了规培的学生依旧没有很好上手，照黎剑秋的意思，是他们把精力都放在写论文，做项目，参赛那里。陈聪心里有个隐隐约约的想法，这个想法还没有雏形，她觉得黎剑秋不喜欢培育人才的其中一点是对这个普遍喜欢用奖状论文来评论一个医生实力的大环境的不满。他辛苦培育一个人才，这个人才最后选择不留在医院，不跟患者打交道，选择跑去给老板做项目，到企业里从事跟医疗行业相关的销售人才，有点甚至是根据医院的漏洞开发一些新型行业赚钱。像黎剑秋这种自负脾气又倔的人当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令黎剑秋不喜欢培育人才，陈聪好像也能理解。

　　周医生不知道陈聪心里在想什么，她看陈聪两眼放空以为她是累了，便拉她坐下来。

　　“你看着好累啊，昨晚这么忙吗？我听说昨晚很热闹啊。赵林，小李，黎剑秋都在，应该没你什么事啊，你怎么还是精神不振。”

　　陈聪腼腆一笑：“我真的没什么事，我下午可以正常上班。周姐姐，你刚才说黎剑秋要求把我换给你，还有呢？他还有说什么吗？他是觉得我动作太慢了，跟不上他的节奏吧。”

　　周姐姐宠溺一笑：“他哪敢嫌弃你啊，你是我带的学生啊，你再努力点都可以当我接班人了。”

　　陈聪暗暗在心里苦叫，她在科室里不止一次被其他医生护士鄙视，若不是她是周姐姐带的，大家都给周医生几分面子，她估计自己早就被赶了出去。陈聪并不觉得自己手脚不灵活，她也非常用心了，但与身经百战的众医生护士相比，她实在太慢了。很多时候，其他医生护士都看不下去，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活儿，帮她完成了。

　　所以当她听到黎剑秋要把她换走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太慢了，严重拖了黎剑秋的进度，现在黎剑秋是忍无可忍了，坚决要把她换走。

　　虽然现在周姐姐说黎剑秋没在她面前说过任何陈聪的不是，不过陈聪知道，黎剑秋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鄙视自己。她也很想上进，变得和其他医生一样，独当一面，一眼关七，手脚更麻利点，但现阶段的她实在是太弱了。就好比游戏里的角色，她才刚满一级，但其他人都满级了，她一个小菜鸟怎么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论呢？

　　陈聪觉得现在只有周姐姐不嫌弃自己。果然，爱是盲目的，从陈聪入学之初，周姐姐对敢说敢做的自己就非常有好感，很多时候都会特别优待自己。陈聪与班上的同学相处的还算不错，不过她心里是知道的，这些同学里头有一堆人在暗地里各种骂自己，他们都认为陈聪家境较好，给了不少好处给周医生，所以周医生会对她特别好。陈聪觉得很冤，但她又能怎样？同学的谣言她没亲耳听到，她也是从其他班级的人那里听来的。

　　之前她参加了社团，社团里有一个男生人挺不错的，一次衬没旁人时，那个男生与自己聊天。

　　“阿聪，我觉得你人挺仗义的，也挺大方的。不像非常小气那种人。”

　　陈聪以为那个男生在和自己开玩笑，便故作生气，捅了捅男生的侧腹：“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啊，你随便找个人来问一下，谁不夸我乐于助人的，你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男生神情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他小声在陈聪身旁说道：“陈聪，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

　　陈聪依旧嬉皮笑脸的：“说吧，我不会生气，你该不会想说你喜欢上我了？”

　　男生抿抿嘴：“你正经点。我跟你们班郝南是一个寝室的，你应该知道吧。”

　　陈聪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以为你们是高中同学，所以特别要好。”

　　男生抬眼看了一下四周，没人，继续说：“知道你上次参赛为什么观众票数那么少吗？那是郝南有意搞你啊。”

　　陈聪想起之前的事，之前她在医学院参加一个口语比赛，她准备得不错，刚开始很多同学都赞赏她，很支持她，到了中后期很多人一下子与她疏远了，到了观众投票环节她的票数很少。那时她只以为她与其他人存在竞争关系，很多人都想拿奖，所以对作为竞争对手的陈聪在后期为了阻挡陈聪得奖才会疏远她。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陈聪蹙了蹙眉问道：“郝南做了什么？你知道？”

　　男生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不想继续往下说，但看了眼陈聪还是忍不住了：“我跟你一场同学，也不希望你犯众憎。我告诉你也行，但你别说出去。我听郝南跟其他人说，你是谁谁的亲戚，家里很有钱，收买了老师，所以老师对你特别好。这次根本不用比，你肯定会得奖。你也知道，奖项证书对医科生来说挺有用的。到时候你出去应聘，医院都会以你参赛、论文来作为你个人能力的评定。”

　　陈聪这才反应过来，周医生对自己特别好，很多时候参赛做项目都会带上自己，所以难免会有人眼红自己。

　　她的苦只能往心里去。她拍拍男生的肩膀，说道：“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听到。我不会说出去，我不会影响你们室友间的感情。”

　　男生脸上神情稍缓，鼓励了几句：“我也相信你的为人。你的论文我也看过，你确实挺不错的。郝南应该就是妒忌你，才这么说，你也别往心上去。”

　　陈聪很感激这世上还有人相信她，还有人已真心相待。自那件事以后，她与班里的同学关系有点疏离。她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参加班级聚会，但不会再像以往一样大大咧咧，晚上过了十点便已各种借口遛人。

　　陈聪是个好酒之人，几杯酒下肚便会打开话匣子，她担心自己喝多了，脑子一时糊涂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依她那时候的暴脾气，事态最终发展成和郝南大打出手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有人嫌弃你，倒不如眼不看心不烦，郝南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

　　不如有一点还是令她觉得有点苦恼，她和辅导员的关系不知从何时起就变得不太好，她大三去找辅导员批假条时，那女人总是冷眼相待。

　　“你都大三了，怎么还想请假。你真有这么忙吗？你再忙也忙不过我啊。我一个人看着两个系，两个年级，还要出差，每年学生毕业我还要去管他们的论文。你怎么比大一的新生还烦人，大一的新生都没你这么多事。如果你有病就拿医院证明，没什么事就别请假。”

　　陈聪不知何时得罪了辅导员。她记忆里，辅导员和郝南的关系挺不错。郝南人长得高高帅帅，说话又风趣，现在社会的中年女人都喜欢这种所谓的小鲜肉。

　　不就长得帅点吗？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围着他转！

　　陈聪那时候心里是很不服气的，但过段时间她便消气了，她想到，如果她对郝南有偏见，那她不也和郝南一样是个内心阴险，下作的人吗？郝南喜欢到处散播谣言，搬弄是非，陈聪虽然心有不满，但作为一个大度的人，应该明白清者自清，就算她对郝南有再多不满，她也不能对他做太多批判。毕竟那是别人的事，不该由她来管。

　　因别人的错误而令自己生气，那是多愚蠢的事啊。

　　自大四开始，她便放平心态，不再想郝南的事。她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正如郝南的室友所言，她的实力不差，所以她不需畏惧别人的目光，介意别人在她背后说三道四，如果有人认为她是给了钱给老师，所以周医生才对她特别好，那也随他。不需计较。

　　当上学期末得知自己是跟周姐姐时，她心里其实是闪过一丝怯意，她也担心会不会有人在她背后说她收买了老师，所以才安排到特别好的位置。班里大多数人都希望跟着周姐姐，但最后只有她一人尝愿。她相信很多人心里肯定不服，在她背后说各种难听的话。

　　不过这时候的陈聪不会像大三时诸多顾虑，她相信机会是给有实力的人。她不再畏惧谣言。

　　从确认带教老师是周姐姐那刻起，陈聪心里便乐开了花。

　　等着吧，你们这群兔崽子，有一天你们会知道姑奶奶我有多厉害！

　　不过她的好运有限，来实习前居然都是围着黎剑秋转。更令她想不到的是，现在可以脱离黎剑秋的魔掌，但她心里居然有点不舍。

　　我这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陈聪摸摸自己，突然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