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让叹息的悲哀。≦娘如此斥责,让柯建设的心哇凉哇凉的,让他极其绝望。
他无声地看着她,慢慢转身回到屋里。
梅美云在厨房里做饭,虽然看不见他们,却听见了玉菲说的话。
她不由摇摇头,玉菲的小姐脾气,实在让人受不了。
柯建设走进厨房,沉默片刻,低声说:“梅总,我还是回去吧,公司里还有好多事呢。”他沉默一下又说:“我在这里碍事。”
梅美云转回身,平静而沉稳地看着他,轻声说:“建设,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确实很伤人,我希望你别往心里去。她受了一点挫折,说话比较硬,不要和她计较。好吗?”
柯建设说:“我在这里,什么也帮不了您,还是回公司去吧。”
梅美云慢慢走到他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建设,你也知道,我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候。你要是留下,就是在帮我。帮帮我,好吗?”
忠厚的柯建设很苦恼。他其实隐约猜到,梅总挺看重他的,其中就包括他对玉菲的情感。
但是,他也感觉,他和玉菲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十万八千里,是一点指望也没有的。不过,梅总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点着头说:“那好吧,我留下。让我做点什么?”
梅美云微微地笑着,说:“就帮我做菜吧。我今早买了一条鱼,咱们就做一条鱼吧,是武昌鱼,在冰箱里。”
柯建设从冰箱里拿出鱼,就开始在水池里剖洗这条武昌鱼。
梅美云看着他宽宽的背影,就向外面喊:“玉菲,来帮妈做菜吧。”
片刻,项玉菲慢悠悠地踱进来,说:“让我做什么?不是有人做嘛。”
梅美云说:“帮我剥几棵葱,还有蒜,一会儿建设煎鱼。”
项玉菲就低头站在母亲身边,在案板上剥葱剥蒜。
柯建设开始煎鱼的时候,梅美云说:“玉菲,把葱姜蒜放进锅里。”
项玉菲从案板上捧起葱姜蒜,走到柯建设身边。她向他翻了翻眼睛,用力把他一挤,这才把葱姜放进锅里。
柯建设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梅美云则偷偷地笑着,向柯建设使眼色。
她的意思是说,姑娘家的这些小动作,有时候也是别有深意的。
饭菜都做好了,梅美云、柯建设和项玉菲坐在桌边吃饭。
菜肴很丰盛,红烧武昌鱼、盐水虾、肉片炒青椒、海米冬瓜,还有一盘水果沙拉,这是玉菲最爱吃的。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尴尬,因为没人说话。
梅美云淡淡地笑着,说:“建设,你做的鱼真好吃,怎么做的?”
柯建设扫了一眼旁边的项玉菲,轻声说:“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掌握好调料和火候就行了,时间不能太长。”又说:“就这些。”
梅美云说:“听上去挺简单的。菲菲,你要是也学会做这个鱼,就好了。咱们两个在家里,随时都可以做这么一条鱼吃。是不是?”
项玉菲撇了撇嘴说:“做饭做菜好麻烦的。要想吃鱼,咱们就去饭馆嘛。”
梅美云快乐地笑了,很随意地说:“建设,你看看,我们项家的姑娘,就是个大小姐,真没办法。我还是觉得,在家里做的鱼好吃。”
项玉菲却垂着眼睛吃饭,没说话。
柯建设害怕尴尬,急忙说:“以后梅总想吃了,我就过来做,没问题。”
这时,玉菲的电话响了。她拿出手机,低头看着。
对梅美云来说,这就是异常,不能不让她疑虑。
她先说:“建设,你要多吃菜呀,千万别客气。”
又随意问:“菲菲,谁来的电话?”
项玉菲说:“是许姐。”她起身走到一边,小声说:“姐,你有事呀?”
“玉菲,你干吗呢?”许莹湘望着身边的项伯伯和乔一福他们,小声问。
“正吃饭呢。你吃过了?”项玉菲靠在厨房门口,望着窗外的天空。
“还没呢。我闲得无聊,就给你打电话。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你呢?”
“不好,特别不自在。玉菲,咱们有一门课要考试了,明天是总复习。你怎么着,还去吗?”
“现在你还有心情去上课呀?多没意思呀。”
“都学那么长时间了,不去就可惜了,我挺想去的。可是。你要是不去,我一个人挺孤单的。”
项玉菲望着窗外在风中摇摆的树梢,一颗心也如那个树梢一样在摇摆着。
她在想,如果明天去了,不知会遇见谁。如果遇见国林哥哥,她不知会怎么样。她这样想着,就没有说话。
许莹湘静静地听着手机。手机里没有声音,她仍能感觉到玉菲的犹豫。
她也注意到项伯伯、乔律师,还有那位个子高高的袁总,都在关切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就又说:“玉菲,明天复习是讲题,挺重要的。我都学了那么长时间,不参加考试,挺冤的。我说,要不你陪陪我吧,就当出来散散心。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挺想你的,好不好?”
这时,项玉菲就扭回头,目光定定地看着母亲,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梅美云精明而老练。她一听说是许莹湘来电话,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女儿又回头看着她。她就明白,阻止是不可能的,只能欲擒故纵了。
她就说:“是为了上课的事吗?”她看见玉菲向她点头,就随和地说:“那就去吧,出去转一转也挺好。”但她心里的弦却绷得紧紧的。
项玉菲就又回头看着窗外,终于说:“姐,那我就和你一起去吧。是明天吧?”
许莹湘立刻说:“是明天上午,九点整。咱们还在教室前面草地上见面吧。”
项玉菲说:“好,那就明天见。”
她收起电话时,看见母亲向她微笑,就说:“妈,您别笑,我知道这是我爸叫她打的,我知道。”
梅美云竭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却轻松地说:“明天小许要是劝你回去,你回去住一住也行。两边都住住吧。”
项玉菲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坚决地说:“不,我不想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梅美云心里的弦,才稍稍地松了下来。
她一边收拾着桌上的饭菜,一边说:“明天叫建设送你一下吧。”
项玉菲说:“不用,我打个车就去了。”
梅美云说:“没关系,他就送你到学校门口,不会在你身边碍事的。”
母女两个人互相注视着,目光柔和,表情轻松。
她们就是一副母女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精明和斗智的苗头。
她们收拾好厨房,就挽着胳膊去了阳台,真是两个亲密无间的母女。
但是,项玉菲明天上午将要去学校上课的消息,当天夜里就在暗中悄悄流传开了,好像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国家机密似的。
所有人都在暗中低声商议,制订着各自的策略和方法。
恐怕将军们筹划复杂的战役,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天早上,项玉菲细心地打扮了自己。
现在是十月中旬了,天气有点凉。她穿上一条厚厚的牛仔裤,蓝色的棉布衬衣,外面套上黑色的短风衣,看上去相当的清爽干练。
她背上红色的双肩包,耳朵上挂着随身听。
她走进厨房向母亲挥了挥手,就出了家门。
梅美云也微笑向女儿挥一下手。但等她出了门,神色就变得紧张起来了。她望着窗外的天空,预想今天可能发生什么情况。对这种局面,她很无奈。
项玉菲出了家门,柯建设的车已经停在外面了,正等着她。她上了车,看着站在窗前的母亲。此时,她嘴角上挂着一丝微笑,或者说,是一丝冷笑。
精明的项玉菲,早就看清从昨天到今天的一切!
柯建设果然开车到了清华大学西门外,就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
项玉菲并不看他,只是向他那边挥了一下手,就向校园里走去。
现在,她独自在校园里走着。学校还是那个学校,许多男女同学匆匆走着。校园也还是那个校园,绿树成荫,草木芳菲。
但在她此时的感觉里,已经不一样了。
不知是不是已到秋天的缘故,过去那么鲜艳,那么活泼的校园,似乎显出一些苍凉。成群的学生仍在树荫下、草地上流连,但尖声说笑,追逐打闹的声音,已比过去少了许多。她有一种明显的感觉,校园不像过去那么吸引她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今天来,就是怀着一丝的期待,只有那么一丝。
她完全想不到,在今天的校园里,该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最主要的人,就是站在树丛后面,一直看着她的杜俊山和楚国林。
昨天夜里,杜俊山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说动楚国林。
他那么诚恳地说:“国林,给你大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和你大都不强求你,你就是跟着感觉走,怎么着都行!好不好!”
现在,他们都站在树丛后面,看着慢慢走在校园里的项玉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