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在周寻山死后,锦笛、胡小天他们都愿意将六艺会的牌子交给我,只有他们两人忽然表示反对,当时给了我极大的挫败感。此时眼见他们又有事瞒着我,这股浓重的挫败感再度卷土重来,顿时让我爆发了,一连串地问出许多问题来。
季明媚看我脸色极差,吓了一跳,她知道我本就对先前的事心有芥蒂,这时忙不迭上来挽着我的胳膊,软言软语道:“我没有瞒你呀,他……他是长辈,我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没有告诉你他是谁。这事不能怪我……”
我手上一用力,想挣脱她的搀挽,季明媚却不肯松手,反而更用力地缠住了我,然后看着卜鹰脱口而出道:“你要怪的话,就怪他好了!对,这全是他的错!”
卜鹰目瞪口呆,见我望向了他,一下举起了两只手。季明媚仍是不肯放过他,“你举手做什么,想缴械不杀吗?没用,你这罪太重,缴械也杀!”
“不是,”卜鹰哭丧着一张脸道,“季明媚,你这招嫁祸江东之计也太狠了吧?”
“他是你爹,不怪你怪谁!”季明媚索性将他卖了个彻底,“你说我嫁祸江东,是说你爹还有个儿子,还是说你还有个爹?”
卜鹰被她说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睁大了眼瞪着她。我却打了个激灵,愣道:“他是你爹?”
“你若是想要,送给你也行。”卜鹰讷讷地道,又朝我讪讪一笑。
“老实说,你这千里送爹的壮举,真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呢!”季明媚干笑了两声。
被他们两人这么一说,我心中的挫败感顿时消除了不少。卜鹰的父亲是卜向空,他也是季明媚的姑父,对卜鹰和季明媚二人而言,长辈的行事确实不好干涉。而直到这时我也才回过味来,孔祥步不就是卜向空倒过来念吗?
看他的行事风格倒是与卜鹰一脉相承,我早该想到才是。这样看来,要将三太太从秦家带走也是卜向空的意思了。我拿这问题去问卜鹰,卜鹰也茫然道:“我不知道啊,他为何要将三太太从秦家带走?”
“我记得你说过,你爹在离家之前曾收到过一封信来自日本的信,你怀疑那信是古音寄给他的。而他在离家之前,又将当年魏家的事告知了你。这种种迹象表明,他离家的目的,正是为了追查当年魏家惨案的相关事项。可结果他却还在省城里,还纠缠进了三太太的事中,这说明什么?”
“说明三太太的事,就是当年魏家的事!”季明媚与卜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不错,所以阮郎才会也被卷了进来,因为他的母亲秋儿是当年魏家的丫鬟,他也与魏家的事息息相关!”我也道。
“可三太太究竟会是谁呢,真的是阮郎家中的长辈?那为何他母亲从未向他说起过?”
“你说,我们来省城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置可否,反问道。
“找岫红啊,她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只要找到她,就能解开当年的一切谜团。”季明媚答道,然后忽然一愣,“你不会是想说,三太太就是岫红吧?”
“为什么不可能?”我冷静地分析道,“古音当年到省城来,就是为了寻找岫红。我们假设,卜鹰的父亲收到古音从日本的来信,然后便开始纠缠进三太太的事中来,而古音的来信极有可能与魏家惨案有关。那么,三太太就是岫红的结论,并不是那么难以得出。”
“可是你忘了吗,翠萍说岫红已经死了,死了近十年了!”卜鹰反驳道。
“翠萍并没有见过岫红,只是从她的信上推断出她的死讯。如果当年给她送信的人就是古音,那么古音就必然已经找到了岫红。可是既然他已经找到了岫红,为何不将当年的事弄清楚后告诉其他人,反而要去日本呢?”
“这……”卜鹰说不出话来了。
“岫红是如此重要的证人,既然古音找到了她,又怎会坐视她死去?”我没理会卜鹰,而是继续道,“所以我认为,岫红的那封信上说她已然命不久矣,只是她自己认为她做了那些事,古音必然不会放过她。但事实上,古音并没有对她怎样。他要离开省城,自然不能带着岫红,于是便将她‘寄存’到了某个地方。”
“你认为,这个地方就是秦家?”季明媚有些被我说服了,“我想起来了,没错!我们将三太太带走时秦二爷说过一句话,他说秦家受人所托这么些年,终是有心无力。所以,秦家确实是受人所托看管三太太!”
“这样一来,三太太的身份不是呼之欲出了吗?”我握紧了拳头,“而这,也正是卜鹰的父亲要将三太太带出秦家的目的!”
“可是,若秦家是受古音所托看管岫红,为何我姑父去秦家要人,他们却不肯将人交给他,还要我们费尽周折才能将人带走,我姑父不是收到古音的信才去秦家要人的吗?”季明媚还有疑问。
“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沟通出了问题,”我沉吟道,“你想想古槐监狱的事,古音并没有要秦简囚禁那些犯人,但是秦简却将那里变成了监狱,秦家或许也是因为大同小异的原因,才不愿意将人交出。”
“哦。”季明媚应了一声,若有所思,也没再说什么。我们在屋子里又搜索了一遍,本想找出这屋子何以能悄无声息地带走人与尸首,但是寻遍了整个屋子,却仍是徒劳。
这整间屋子就像一个奇大无比的火柴盒,除了一扇门之外再没有任何出口。就一间房屋而言,这无疑是怪异的,但问题是我们死活都找不到它的蹊跷之处。我们将整间屋子都摸索了一遍,用力地踩踏过地面,也用手在墙壁上敲击过,还是一无所获。
既然找不出任何线索,我们也只好先行离开。我们三个依次走出屋子,卜鹰又反身将门带上了,准备与我们一道离去。可就在这时,我却忽然停住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卜鹰。
卜鹰一头雾水地回望着我,好像被我看得有点毛骨悚然,一把拉过季明媚挡住身前,“我有点紧张,你……你想做什么?”
季明媚也朝我望来,眼中满是疑惑,“怎么了?”
我伸出手指着他们身后的那扇门,语气里同样充满了疑惑,“你们还记得吗,第一次我们来时,因为门关着进不去,所以卜鹰曾经踹了这门一脚?”
季明媚和卜鹰都点了点头,不知道我为何忽然说起这个,齐齐注视着我。
我脸上奇怪起来,“我记得当时因为门栓被卜鹰踹坏,所以门关不上,我们离去时只是将门虚掩上了。可是你们发现没有,刚才三太太和阮郎在里面,卜鹰想推门进去却进不去,是重新又踹了它一脚后才将之踹开的。”
他们两人这才也想了起来,季明媚顿时瞪大了眼睛,叫出声来:“在我们走后,有人修过这门栓?”
门栓是用在门内的,一般而言只有主人才会使用,可这屋子的主人已然死去,却有人去修了门栓。季明媚有些发毛,“难不成,是死去的主人从地上爬起来去修的?”
“它一具尸首,还怕被人看了去啊?”卜鹰再度将门推开,转到了门后去看门栓。门栓是固定在门上的,要关门时将插销插 入,此时门被卜鹰踹开,门栓自然松动,将落未落。卜鹰抓住门栓,又将其上的铁钉按入门背的钉孔。
铁钉较容易就被按进去了,这是由于被多次敲入的缘故,钉孔已然较为宽松。卜鹰又将门栓从门背拽下,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也仔细地瞧了几眼,然后又凑上去看了看钉孔,确认了门栓确实曾被人重新钉过。
“这屋子的门栓根本无需修理,但却被人重新钉过,这或许说明,这屋子的蹊跷之处需要关门才能显现。”我对卜鹰与季明媚道,“所以关键之处,应该就在门上。”
“可是,这就是扇很普通的门啊。”卜鹰和季明媚听我这么说,都伸出手在门扇上细细摸索着,神情极为专注。这表情实在有些不可描述,看得我心神一恍惚,急忙轻咳一声道:“我们将门关上试试吧。”
“哦。”卜鹰应了一声,随即便将门带过去了,又将门栓按回门背,将插销插上。我们乍然将门关上,屋内的光线受到惊吓,骤然从屋内逃逸了出去。好在现下正是白日,过了一会儿我们便适应了这屋内的光景。
门被关上后,屋内并没有肉眼可见的变化,消失的尸首与活人都没有出现。我们三个又凑上去研究了一下那门板,门板直挺挺站在那任由我们猥亵,虽然忍辱负重,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看来决定这屋内状态变化的,并不止是将门关上,而是有别的关窍。我们还是找不到关窍所在,只好将门打开又走了出去。卜鹰这时对这屋子产生了浓重的兴趣,反而不愿走了,执意要查个究竟。
“既然这屋子这么古怪,又坐落在这里这么久了,”卜鹰对我们道,“或许附近的人会对它的古怪有所耳闻,我们在附近打探一下,会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我们都觉他说得有理,就跟着他走出巷子,刚向附近的一户人家打听,人家就告诉我们,那地方原本是一户人家的后院所在,原本是一片空地,现在的屋子是差不多十年前刚建起来的,后来租赁给了一个算命先生。
等算命先生搬走后,这馄饨小贩便搬了进来。因为这小贩平时不大与人来往,所以大家基本也就不去那条巷子,至于那屋子究竟有什么古怪,却是无人得知了。
“那你知道原先的算命先生搬到哪里去了吗?”卜鹰问那户人家的主人。
“知道,之前隔三差五还能碰见呢,不过这两年倒是都不曾碰见过。”主人将算命先生的新住址告知了我们,卜鹰向他道了谢,我们便告辞出来,准备往那处地方去。
那处地址与此处隔了好几条街,我们走着去也颇耗费了些时间。在去的路上,我和季明媚、卜鹰讨论起卜向空的行事,既然三太太有可能便是岫红,那将岫红从秦家带出自然也是我们要做的事,为何他却要瞒着我们,让我们稀里糊涂地帮他做这事呢。
季明媚和卜鹰也都摇头,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们一路说着话,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算命先生的住所,不过出人意料的是,算命先生居然不在家。问了一位经过的邻居,说是这些年他生计困难,无以为生,所以到外地投靠亲友去了。至于他几时会回转省城,邻居们却是不得而知了。
事情竟会如此之凑巧,我们虽都大失所望,却也无计可施,只好又照着原路返回。东奔西走了一天,遇到的事情又都没有头绪,我们的心绪都不是很高,加上连午膳也无暇去吃,所以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便打算先找个地方用膳。
找了处饭馆祭奠了五脏庙后,既然三太太和阮郎的去向没有头绪,我们便只好再去何家找何老头。他配合卜向空等人骗了我们,或许知道些一鳞半爪的事。不过我们从饭馆出来时,却意外发现不远处一个空地上正有人在拉洋片。
几个孩童正在大人的陪伴下看拉洋片,看得嘻嘻哈哈的,季明媚看得有些眼红,笑嘻嘻地扯着我的衣袖,也不说话,我便知道她也想看。我想着东奔西走了大半日,也着实有些疲乏了,歇歇脚也是好的,便带着她朝那边行去。
站着等那几个孩童看完后,我就付了钱,让季明媚也坐到了观看拉洋片的长凳上。卜鹰见状也一屁股坐到了季明媚身旁,朝她挤了挤,嘴里叫嚷道:“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季明媚英姿飒爽地飞起一脚,将之踹翻在地,然后将眼睛凑到了镜头前,独自一人在那看得津津有味。卜鹰从地上爬起,一脸悲愤地看着我,质问道:“你就不管管她?”
“要不你来管?”我将手一摊。
过了一会儿季明媚看完了拉洋片,喜滋滋地从长凳上站起,嘴里道:“放的是《白蛇传》,真好看,法海那老和尚后来躲到了蟹壳里,我小时候吃蟹的时候还老见到他,我每次都把他扔醋里,酸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