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正该死,也已经死了。现在再说这些,重要吗?”古月惨笑一声,“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哈哈哈,只有我还活着。活着,在这个鬼地方。”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了无生趣。
我闻言也是默然。秦简死了,可是这些看守还活着,他们不知道该去干嘛。或许,只能继续当他们的狱卒,维持着这个荒唐的监狱?古月说的没错,现在再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看守们放他们离开。
可是,他们会放这些犯人离开吗?我不知道,但是一定要去试一试。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正要走到牢房大门那里去说服看守,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地上不动的锦笛却忽然呻吟出声。
古月呆了呆,脸上忽然现出一阵狂喜之色,原来锦笛并没有死。我也大为意外,急忙帮古月将她从地上扶起。锦笛从昏迷中醒来,大概还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睁开眼发现大家都在牢房内,一下就明白越狱失败了,眼角缓缓地留下了两行泪,无声地哭了起来。
古月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搂在了怀里,神情极为愉悦。我正替他高兴,这时他怀里的锦笛忽然呜呜哭出声来,断断续续地说道:“那竹笛吹得很好听,可是你不知道,鹧鸪的叫声其实是‘行不得也,哥哥’,我好几次都想跟你说呢。”
我马上心一沉,原来锦笛也一直以为那曲《鹧鸪飞》是古月吹的。古月还不知道曲子其实是秦简吹的,我一直没跟他说这事,也不打算和他说,因为他一直将这首曲子当做活下去的寄托,现在锦笛这么一说,顿时就戳破了这个泡沫。
果不其然,古月在听到锦笛的话后,适才因为喜悦而红润起来的脸顿时又退去了血色,白得比刚才更甚。他呆呆地望着怀里的锦笛,呓语似地道:“行不得也,哥哥?”
锦笛还不知道他内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吹奏《鹧鸪飞》的原意,是想告诉我鹧鸪会飞出去的,但是鹧鸪的叫声确实是‘行不得也,哥哥’,我怕冷了你的心,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现在看来,这曲子当真有些不详……我们真的没有飞出去。”
古月听了这话,慢慢地将她放回了地上,就在原地发起了楞,一句话也不再说,眼里全无焦点。锦笛诧异地看着他,接连叫了他几声,他也恍若未闻,锦笛颤声道:“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
古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来,从她半躺着的身上跨了过去,然后顺着走道走到了最后,来到了自己的那间牢房前。他将牢房的门推开,走了进去,又回过身来将牢门关上,然后径直走过去坐到了自己的床上,背对着牢门。
他忽然将自己关在牢房里,我和锦笛都是大出意外。我本以为他得知这事后会歇斯底里,谁知他竟是异常的冷静,可是这种冷静反而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锦笛受了伤,在地上不便挪动,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大概是希望我过去看看古月,别让他出什么事。
我朝她颔首示意,又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身后是什么状况,然后便要朝着牢房走去。谁知就在回头的瞬间,却忽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活像见了鬼一样。
这人五大三粗,满脸的络腮胡子,活生生一副江洋大盗的模样,此时正一脸严肃地瞪着我,好像正在考虑要不要对我下手,居然就是鼻子一直被我惦记着的卜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我急忙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等放下手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这人将脑袋凑到我跟前,一脸严肃地道:“怎么样,看到我出现在这里,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把脸凑了过来,我刚好趁手,就往他鼻子上打了一下。卜鹰惨叫一声,马上捂着鼻子跳开,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我舍生忘死潜进来救你,你就这么对我!”
我听着他的声音,这才相信真的是他,想必是趁囚犯们出逃时混在人群里进来的,于是竖起手指头,将打他的理由一个一个地说给他听:“第一,你早就知道这是个监狱,却骗我进来送信,该打;第二,如果我想走随时都可以,用不着你救,不用承你的情。”
“还有第三吗?”卜鹰怒道。
“有。”我回答他,“我手痒,刚好你又把鼻子凑过来,此情此景,只好却之不恭。”
卜鹰气得鼻子都红了……当然也有我的拳头的一点功劳,却没有和我吵架,而是恨恨地道:“等出去了再和你算账。”
我自然不相信他混进人群里是为了救我而来,就问他:“你进来做什么?”
卜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道:“这是一所非法的监狱,我是来取缔它的。”
“他们有枪,你有什么?”我对他嗤之以鼻,“用你的一脸严肃来解救苍生吗?”
卜鹰没有理会我的挖苦,只是忽然就近走到一间牢房里,将床板从床上拆了下来,又拆了一条床腿,然后示意我跟着他一块去牢房大门那里。我见他拿着床板和床腿,有些莫名其妙,跟着他穿过人群来到了大门处。
这处牢房由于是兵营改造的,所以大门里是有门栓的,只是栓被抽去了,所以无法从里面关上。外面的门锁早已被锁上,卜鹰将床腿塞进门栓里,然后又将床板顶在门栓下,居然又在里面将门关死了!
我怒道:“你做什么?”
卜鹰理都没理我,而是透过大门往外看了看,看守们点起火把,正在收拾现场的残局,将死去的人搬到一边,又将受伤的抬到另一边。虽然秦简不在了,他们做起事来也还是有条不紊。卜鹰观察了一会儿外面,然后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把驳壳枪来,对着屋顶接连开了三枪,顿了顿后,又连续开了两枪!
屋顶立马被打穿了几个窟窿,碎瓦和灰尘携手飘落牢房。牢房外的人见牢里忽然响起了枪声,顿时一阵骚动。牢里的人也都惊恐万状,尤其看着卜鹰那副江洋大盗的长相,还以为他劫径的时候迷路到牢里来了。
牢房外的看守在用力地撞门,无奈那门被床板顶住,门板又厚实,一时半会根本撞不开。卜鹰听着撞门声,朝牢里的人露出一口的白牙,阴森森地笑道:“没事,让他们撞吧。”
正说着,牢房外由远及近,忽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有大批人马涌进了监狱。接着便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喝,让看守们将枪放下,缴械不杀。我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声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卜鹰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先行潜入监狱内,等发现局势可以被收拾时,就鸣枪为号,示意外面的人冲进来控制局面。至于在牢房内将门关死,是为了防止看守们进入牢房对犯人们不利。
原来他真的是来取缔这所监狱的。我又惊又喜,问他:“你不愿和我一道来这里,就是去召集人马吗?外面来的都是什么人?”说着,不禁又有些担心,心想来的不会是他的江洋大盗朋友吧?
卜鹰懒得理我,只是把眼睛对准了大门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形势。我也凑上来将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只见外面黑压压来了一群人,正在将看守们逼得节节败退。看守们原本就没想过外面还会冲进来这么大一群人,注意力又都在囚犯们身上,一下就被逼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身上都有枪,却都挂在肩上,那群人冲进来得极快,其中一个看守正要迅疾地将枪从肩上卸下,马上就被人一枪命中,应声而倒。其他看守见状顿时不敢轻举妄动。冲进来的人里有人在高声命令他们将肩上的枪卸在地上,看守们虽然不敢反抗,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话地将枪卸了,只是沉默地与外来者对峙。
外来者渐渐地将包围圈缩小,一步步地逼了近来。看守们则一步步地后退。他们进不来男囚的牢房,便平移着往女囚的牢房去了。眼看他们就要进入女囚牢房,外来者急忙厉声命令他们不许动。但是还是有人闪进牢房去了,就在他迈步的那一刹那,外来者开枪将之击毙了。
击毙一个人后,外来者原以为不会再有人敢动,谁知那群看守听到枪声却像是听到命令一般,纷纷涌进了牢房内,外来者虽然又开枪击毙了几个,却不能阻挡其他人逃入牢内。看守们进入牢内后,顿时就将大门关上了。他们原本处在枪口之下,但是死了几个人后,却顿时拿回了主动权,可以凭借牢房与外面的人形成对峙。
我和卜鹰从门缝里虽然见不到这一幕,但是外来者在看守们退入女囚牢房时,却挡在了男囚这边的牢房前,对这边的牢房形成了保护。卜鹰见状便将床腿从门栓里拿出,又将顶在门栓下的床板拿开,从门内走了出来。
我也跟在他后面走出,眼前这幅情景很容易让人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让我想不到的是,这群外来者身穿黑制服头戴大檐帽,居然是国民政府的警察!我顿时就懵了,心说卜鹰这个江洋大盗带来的怎么会是一群警察,难不成是警匪勾结?
卜鹰转过身来,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走上前去,他指着女囚牢房,对我道:“你到这里多日,跟他们都比我熟。你去劝说一下,让他们缴械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徒增伤亡。”
他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再转头看看他身后的那群警察,全都对他毕恭毕敬,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对不起。”卜鹰肃然道,“我是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