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急忙伸出手去将他那张杀人越货的脸推开,还没等我说话,便听季明媚道:“处理尸首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将之埋入坟中。坟本来就是埋人的,埋了人后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去将之挖开,看看里面到底埋了谁!”
“不错。”我也接道,“所以当年抢亲一事,很可能是赵家需要另一具尸首,来掩盖程杰之死,所以才故意安排的。如果他们将程杰的尸首放入吴汉祥棺中,和吴汉祥一起埋入了坟地,那么自然无论是谁都再也找不到他!”
这是我们结合青玉出现的线索,以及吴汉祥死得太过恰巧的时机,综合分析后才得出的结论。十九年前查案的人不知道这些,不会想到这两者的关联,自然也就无从查起,这才导致当年的事成了悬案。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程杰的青玉会成为吴汉祥的陪葬品,因为棺中不但有吴汉祥,还有程杰。”卜鹰也迅疾接道,“不过这样一来,又有好几件事说不通。”
“首先就是吴汉祥之死。”季明媚马上道,“如果抢亲之事出自赵家的谋划,那么此事必须吴汉祥点头才行……可是此事代价太大,吴汉祥怎会豁出自己命来配合他们?”
“其次就是,吴汉祥死后为何会有人冒用他的名义,近二十年来一直前往文岭,去制造文岭山崩?”
卜鹰还不知文岭山崩的真相,我便将这事告知了他,又将在潭头镇探知的事说了。卜鹰听到我已经知道六艺会的真相,也得知了六枚牌子的事,面色顿时有些古怪,颇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因为觉得欺骗了我的缘故,有些不好面对我。
“你也有一枚牌子,是不是?”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似乎要说什么,却有没有说出来。我见状便道:“我们的事之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查清吴汉祥之死的真相,为何他死了近二十年,却有人冒用他的名义前往文岭。”
“说回当年的事吧。”季明媚见气氛有些尴尬,忙打岔道,“现在还有个疑点是,卫郎中为何会搅进这件事来,而青玉又为何会出现在他手上?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为何赵先生明明杀了他,他却能毫发无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就像当年程杰的消失一样,此事必然有什么障眼法。”我道,转向了卜鹰,“你为何会出现在鹤上镇查十几年前的旧案,那晚又为何丢纸条给我们,而不和我们一块进去?”
“我起先来这里,并不是要查什么陈年旧案。”卜鹰摸着下巴,突兀地道,“我是来找吴周氏的。”
“你找她做什么?”我诧异道,“终于要实现你的人生目标,去当贼花贼了?”
卜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道:“胡小天的远大理想是上山当土匪,这事你知道,但是你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理想吗?”
“不是说他出生在大户人家,自小被约束得狠了,所以有逆反心理吗?”
“不是。事实上,他是因为吴汉祥从赵家抢走了吴周氏,所以才一心想上山当土匪。”卜鹰一字一句地道。
“这……这跟胡小天有什么关系?”他将这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联系了起来,我有点没转过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季明媚也吃惊不小,催促卜鹰道:“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卜鹰斟酌了一下,道:“胡小天年轻时喜欢一个姑娘,你们知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在三山镇时,虎小山带着虎山群匪围困小杨村,逼迫村里将绣屏交出来。当时族长曾质问胡小天,是不是就这么看着虎小山胡闹,当时胡小天回答了他一句话。
他说:“年轻人谁没胡闹过,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喜欢隔壁豆腐坊的寡妇却不敢说。现在想来,只恨当时没有去把她抢来。”
我蓦然哆嗦了一下,“当年胡小天喜欢的那个姑娘,就是吴周氏!”
“你怎么知道?”卜鹰有些诧异,“你也去查过胡小天的过往?”
我摇了摇头,将胡小天当时在小杨村说的话对他们说了,“所以当年胡小天在鹤上镇住过,而且就住在豆腐坊隔壁,所以他才能说出那句话来。”
“不错。”卜鹰也道,向我们详说了胡小天当年在鹤上的事迹。当年胡小天在鹤上时,与吴汉祥和周氏姑娘都相识。他与吴汉祥同时喜欢当时的周姑娘,本想托人去求亲,但那时赵家却忽然先上门去,替赵老太爷向周父求娶周姑娘。
而周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同意了将周姑娘许给赵老太爷做妾。胡小天当时极其生气,却没有勇气带了周姑娘一起逃跑。等到成亲的那天,吴汉祥径直闯入了赵家,将周姑娘劫走了。
周姑娘当时感念他的深情,当夜就与他拜了天地成亲。胡小天对此十分懊恼,他之所以一直想当土匪,一部分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因为土匪抢亲乃是家常便饭,各地时有发生,他觉得自己若是土匪,便能先吴汉祥一步去赵家抢亲,那么与周姑娘成亲的也就会是他了。
此事当时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古音、锦笛等寥寥几人知道。后来在吴汉祥成亲的当夜,他便从鹤上镇离去了,但是想当土匪的心思却没有放下。古音大概就是因此才让他去虎山入伙,既能遂了他的心思,又能同时帮忙打探魏家惨案的事。
我和季明媚这才恍然,胡小天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原来却有如此的深情,因为不能得自己所爱,便念着要上山去当土匪。其实就算他当了土匪也已于事无补,这大概是他对自己当时软弱的一种救赎吧。
季明媚听得有些唏嘘,似乎对胡小天的印象有些改观。我却对卜鹰道:“既然这段过往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锦笛告诉我的。”卜鹰瞥了我一眼。当时从蕉岭镇离去后,我往梅花镇去季家,卜鹰却跟在锦笛后面去了虎山,想查探这两人的底细。
卜鹰说,锦笛当时去了虎山找胡小天,两人说了些当年的事。胡小天当时说漏了嘴,不经意间透露出文岭山崩可能出自人为。锦笛闻言惊奇,因为这么些年来,从未有人对文岭山崩提出过质疑。
她追着胡小天问了下去,此事从无人知,他怎么会知道。可能是她言语中对他有些怀疑,胡小天便不肯再说。但是锦笛又不肯放过这个话题,所以两人言语不合,胡小天竟然将她打伤了。
当时若不是锦笛见机得快,说许多人都知道她去了虎山,恐怕当时就要死在那里。胡小天听了这话,或许是怕真的杀了锦笛,便再也没有辩解的余地,这才没有对她下手,不过却下了逐客令将她赶离虎山,随后自己也不知所踪。
锦笛从虎山离去后回到了三山镇,卜鹰在暗中见她受伤,便现身问她怎么回事。锦笛就将虎山上发生的事告知了他。当时卜鹰问她知不知道胡小天可能去哪,锦笛便将当年他喜欢周姑娘的事说了,推测他或许会来鹤上镇。
于是卜鹰便循着锦笛的话找了过来。他当时并不知吴汉祥早已死去,所以找到豆腐坊时,也是打听吴汉祥在不在家。当时豆腐坊中也是走出了卫郎中,同样也将他指引去了吴汉祥的坟地。
等卜鹰发现那是坟地后,他便觉得不对劲,就去了镇公所打听豆腐坊的情况,这才得知吴汉祥早已死去。而当年的那位周姑娘已经成了吴周氏,守了十九年的寡,但是十几年来却从未给吴汉祥上过坟。
他觉得其中有蹊跷,便详细问了镇长当年吴汉祥之死的详细经过,却意外得知当年赵家“贼开花”的事。赵家在那个当口上要纳吴周氏为妾,他觉得此事极为反常,就赶到了县里,详细查阅了当年的相关卷宗。
也就是在那时他得知了程杰的事,并怀疑他已经死于赵家人之手。随后他赶回鹤上镇,以看病为名去了卫郎中的医馆,本想质问卫郎中为何将他指引去吴汉祥坟地。然而这时蹊跷的事发生了……卫郎中竟然表现得像是从未见过他似的。
卜鹰一时也摸不着头脑,看完病出来转了一圈后,又偷偷返回了医馆,并在书房桌上发现了那块青玉。他当时看卷宗时,知道程杰当年随身带着一块青玉,就随手将之拿走了。而后他在住店吃饭,故意将青玉抵押给了店主人。
他的本意是想以青玉为饵,让与此事有关的人自动现身。谁知没过多久,却有人到镇公所来报案,说青玉是吴汉祥的随身陪葬。这一下顿时也大出他的意料,也让他断定当年吴汉祥之死,其实与程杰的死互有关联。
这几天他一直都埋伏在医馆附近,等着看谁会来找卫郎中说青玉的事。不料这时他却意外发现,吴周氏入夜时分去了街上买纸钱,而卫郎中这时却从外面刚刚回来,赵先生也和他前后脚走进了医馆。
卫郎中曾将他引去坟地,而这时吴周氏又买了纸钱,所以他怀疑吴周氏半夜会去坟地做什么。他既想去坟地看看,又怕错过赵先生和卫郎中的谈话。正在踌躇时,我和季明媚便从住店走到了医馆门口。
他见状大喜,就用随身的钢笔写了张纸条扔给我们,让我们去盯着赵先生和卫郎中,他自己则去了镇公所,让镇长等人赶去坟地。他也混在乡勇里,当时天色漆黑,所以我们竟没有注意他。
后来我们在医馆看到赵先生杀人一幕,就赶去坟地通报了镇长。镇长大急之下便跟着我们去了,当时他却没有随我们一起去,而是悄然躲在了一边,继续留在坟地周边偷窥吴周氏的一举一动。
“所以吴周氏被杀时,你就在现场?”我忙问他,“究竟是谁杀了吴周氏,是赵先生从医馆离去后,又赶到坟地杀人?”
“不是。”卜鹰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摸了摸他那一脸的胡子,就跟在磨刀似的,“其实吴周氏并没有死,坟地也没有出任何事。我叫镇长把你们从住店抓回来,其实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闻言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琢磨着这人的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卜鹰还在沾沾自喜,季明媚见状脸上也有些嫌弃的神色,不过见我也瞪着她,又讪讪地对着我笑。我心想这二位真不愧是表兄表妹,在不靠谱这事上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过了良久,我才按捺下将卜鹰鼻子打扁的**,让他将昨晚的事说清楚了。卜鹰诧异道:“昨晚没事了啊。吴周氏听说卫郎中被杀了,好像有些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到了坟地上。等过了一会儿,她就自己走回豆腐坊去了,原本要挖的坟也不挖了。”
从吴周氏的表现来看,她的相好应该就是卫郎中了。卫郎中两次将上门客引往吴汉祥坟地,又怂恿吴周氏深夜去挖坟,这说明吴汉祥的坟地一定有问题。不出意外的话,程杰应该就在坟里。
可是青玉出现在卫郎中家中,说明他也是当年青玉案的参与者。既然如此,他为何要频频提示我们,将我们引去了吴汉祥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