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意外,既不是洛湖等人的潜入被识破,也不是双方在正面上出现了什么大逆转。
而是在叛军的背后,凭空杀出了一支队伍。
这让正在交战的双方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双方的交锋,因为两边都没摸清,这突然冒出来的又一支队伍到底是怎么回事。
特别是水玲珑,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让大军封闭王宫,怎么会又冒出来一群人。难道又有人强行攻入王宫之内了么。
而洛湖等人也发现情势不对,只好按兵不动,静待良机。
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队伍自然是欧阳谨的手下。
当他发现夜阑宫的局势时,便明白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水玲珑与内卫陷入危局,被叛军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失守,而自己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相当于将双方的差距抹平,甚至还占了点优势。
欧阳谨是常年驻守边关的将领,自然清楚战机的重要性。趁着双方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欧阳谨直接带着自己的部下对叛军的后方发动了冲击。
“弟兄们,随我斩杀贼寇,拨乱反正!”
这一声呐喊,彻底点明了这支突然出现队伍的立场。
虽然水玲珑还是有些疑惑对方的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不过她的麾下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援军而大振。
叛军也因此出现了细微的骚动,不过在监军和独孤家培养的死士威吓下还是迅速变换阵型,改为双面迎敌。
“竖子,竟然坏我大事!”
正在叛军中央地带的独孤伽罗很快就认出这支新生力量的领导者,居然是欧阳家的长子,欧阳谨。
可以说楼兰国内,若除去神羽和慕容错,欧阳谨绝对算得上一流名将。这一点上水玲珑便大大不如。
水玲珑手中的主力以近卫军和内卫为主,城防军早就在前期的消耗战中损失殆尽,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是在面对独孤伽罗带领的叛军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虽然这其中有她自己因为公主殿下的原因而投鼠忌器。但很大一方面,便是千人级的指挥便已经是水玲珑的极限。
无法将己方的个体实力占优的优势发挥出来,自然显得有些吃力。
而欧阳谨却可以将手中临时拼凑出来的一支部队,用得如臂挥使。让叛军感到压力大增。当然众人对他的信任是出自一方面的理由。用兵之法高明才是重中之重。
“立即发动进攻!两面夹击,不要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水玲珑这时候再傻也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配合对方一举击溃叛军,然后潜入叛军之中的洛湖等人又趁机发难,救出公主的几率将会大大提升。
不过水玲珑却是低估了独孤伽罗的决心。
只见他走进一辆马车之中,将一名昏睡的女子抱了出来,然后在叛军士兵的的拥护下,走到了空旷的殿外的一座高台之上。
这一下不仅是时刻关注着叛军动向的水玲珑,连在率军冲杀的欧阳谨也看到了高台之上的两个身影。
“独孤冢宰,还有,那是?公主殿下。”
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欧阳谨没有恋战而是率部下杀出一条血路,暂时停止了进攻。
“退,退下,全部都给我后退!”水玲珑也在宫殿前下着死令。硬生生止住了差点杀入敌军军阵之中的己方士兵。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寂之中,有的只是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重伤未死者的哀鸣。
若不是殿前尚余温热的鲜血,还有士兵们身上的血渍,很难想象上一刻双方还在抵死拼杀。
独孤伽罗拿出了一把匕首抵在公主殿下的脖颈之上。
“水玲珑,欧阳谨。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最后的意外居然会出在你们两个局外人的身上。不过也好,我抓了公主殿下的事,你们迟早会知道。到时也免不了一场争斗,倒不如现在一块解决了!”
“无耻之徒!”水玲珑知道自己的立场很难对独孤伽罗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不过劫持公主殿下的事,显然触动了水玲珑的逆鳞。
欧阳谨看着被独孤伽罗劫持着的公主殿下,一时间怒不可揭,但明白现在不能冲动,只好朝着高台喊道:
“独孤大人,你身为朝廷大臣,居然聚众谋反,难道就没考虑过后果么?”
“呵呵呵,你懂得什么。你们现在的那位王,当年就是用了同样的方法才坐上如今的位置,我亲眼见证了那段历史。而如今我不过是想要用同样的手法,让我外甥上位罢了,何错之有!”
独孤伽罗如今已经是无所顾忌,不成功便成仁,他向着台下茫茫多的士兵们说道:
“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坐在里头的那位,早就时日不多,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成问题。你们却还傻傻的在这以死相拼,简直愚不可及!”
果然这句话,对于在场所有的基层士兵而言,如同晴天霹雳。他们都不由自主的望向自家的主将。
水玲珑对此早有准备,而且她的麾下其实对此事早就隐隐知晓,并没有多大的骚动。但是她还是立即回应道:
“妖言惑众!独孤大人,看来你的理智已经彻底被你的野心所蒙蔽了。如果你现在放了公主殿下,也许陛下还能给你留一条全尸。只诛首恶,不连累家人!”
独孤伽罗心志坚定,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服的。
“呵呵,我是不是妖言惑众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要我放了公主殿下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欧阳谨在宫殿的另一头高声询问道。
“把陈玄的命交给我!”独孤伽罗说完这句话后,便放肆的大笑着。笑声回荡在整个宫中。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发现,这位楼兰的文官之首,居然也有不俗的武功。所以才能做到这样的效果。
所有人的都沉默了,陈玄,是楼兰王的名字,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但已经不知多少年没人喊出过这个名字了。
“唉,伽罗,你就这么想要朕的命么?”一个沉闷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这一刻,所有的士兵,包括叛军,都不自觉的跪了下来。
因为这个声音,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它的主人,也是这座王宫的主人,楼兰国的国王“陈玄”。
此刻他正在牧颜阳的陪伴下一步步走出夜阑宫,每一步踏出,身上的威势便增加一分。
等他真正的踏在宫殿之外时,原本垂垂老矣的身躯仿佛又焕发了火力,恢复了王者的气度与威严。
“陈玄,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独孤伽罗看着眼前的这位楼兰国的陛下。数十年过去,他终于再一次不用仰视对方。曾经逝去的记忆,还有几十年间沉寂下来的热血,似乎全部在此刻沸腾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的眼中会带着狂热,他死死盯着对方,就像是想要证明着什么。
陈王陛下显得十分冷静,他表情淡漠的看着对方说道:
“说实在,伽罗,会在这里看到你。朕很失望,也很欣慰。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忘记那件事。在最后的时刻,你终究还是选择了爆发。至少有一件事,梅丽的确没有爱错人……”
“闭嘴,你不配在我面前梅丽。她就是被你活活逼死的!”独孤伽罗的眼睛血红,此刻就像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陈王看着对方,眼神居然露出了一丝愧疚与悔恨:
“梅丽的死,是朕的错,这一点朕承认。朕也曾日夜忏悔,甚至这么多年过来,朕都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也许这就是她对我的惩罚吧?”
独孤伽罗已经顾不上自己原先的那些计划了,他现在所想的,不过是把自己积累了数十年的怨恨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不够,这些远远不够,我要让你饱尝和我一样的痛苦。我要夺走属于你的一切!”
“所以你就纵容你的妹妹与他人私通?”陈王淡淡的说出一句话。
“你,你怎么……”独孤伽罗一瞬间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
陈王冷眼看着对方说道:
“你以为我对你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一无所知么?你以为我不知道隽儿并不是我的亲生子嗣。这些不过是我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放任你再朝中还有后宫的作为。只是为了不让你误伤到淑媛,朕才特地将她送去了长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独孤伽罗想起这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居然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一时间不由得动摇了起来。当年挚爱之人被抢而留下的那种无力的感觉再次出现。
陈王陛下冷酷的说道:“因为我曾在梅丽临死之前答应过她,只要你不造反。那么我便不会杀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独孤伽罗忽然放肆的大笑道:
“真相居然是这样。哈哈哈,陈玄,你是不是想说你为了杀我,所以才故意纵容我,一步步将我推到今天这个局面?”
“你若不造反,谁都不会杀你。”陈王摇了摇头:“因为我在答应梅丽的时候,便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反。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隐忍,差点生生熬死了我。真的,你差一点就成功了!”
“呵呵,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能杀我了?”
独孤伽罗已经重新恢复了理智,虽然真相让人绝望。但他却从来不是轻易屈服的人,何况目前的情况,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还有一搏之力。
“你可以试试看!放开媛儿,她好歹是梅丽唯一的孩子,你真的舍得对她下手么?”
陈王陛下的话让人摸不清头脑。
刚才的那一番对话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其中涉及到的王室密室,让众人都不由一阵心惊。
若不是今日在场的有数千人,还有几位重要的大人,否则放在平日里。恐怕所有听到这件事的人,都难以见到明日的太阳了吧。
独孤伽罗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陈玄,当年你用一个赌约,和你国王的身份,从我身边夺走了梅丽。现在,我们再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你要赌什么?”陈王陛下看着对方,眼中不带着一丝情感。
“用你的命,来赌你女儿的命!你敢不敢。”独孤伽罗握着手中的匕首,轻轻在公主殿下脖颈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住手!”水玲珑和远处的欧阳谨看到了对方匕首的动作,都忍不住出声喊道。
独孤伽罗当然不可能杀死公主殿下,他嘲讽的看着过往:
“啧啧啧,没想到你这个家伙,还没有你的这些臣属关心你的女儿。你这个父亲做的还真是失败呢!”
“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想说出来,但是看你今天的样子,恐怕真的什么都能干出来。难道你就没有想到,淑媛可能是你的女儿么?”
陈王陛下今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抛出震耳发聩的言论。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你怕杀了她,编出的谎言来骗我。”
独孤伽罗立即矢口否认。但是他下意识的还是将自己的匕首稍稍移开了一些。
陈王平静的述说着当年的过往:
“当年梅丽进宫,七月之后就生下了淑媛,而在她自愿进宫之前,我从来没有碰过她,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不,不可能,梅丽入宫之前,你居然没有没有碰过她,这不可能。”独孤伽罗实际上已经信了一半,但多年来的认知,让他依然不愿承认这件事。
陈王叹了口气说道:“我对梅丽的爱,自问不比你浅,当年若不是她为了保你,自愿入宫,我当然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
“所以,她真的是我的女儿?”
独孤伽罗已经松开了手中的匕首,紧紧抱着自己十多年来,一直相见不相识的亲生女儿。
就在这时,淑媛的眼中忽然流出两道泪水。
原来她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在听到二人的话后,才继续假装昏迷,听完了这一切。
她猛地睁开了独孤伽罗的怀抱,朝着自己曾经的父王大喊道:“父亲,告诉我,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陈王望着远处自己的“女儿”,眼中流出两滴浑浊的泪水,却没有说任何的话。
淑媛无力的跌坐在地,喃喃自语着:“不,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对的,是一场梦,天亮了,梦就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