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撮毛号称地眼,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因此才被请了过来。他在船头这么一说,船上的人都略显紧张,不由自主
随着一撮毛的目光望了过去。
“有......有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一团。”一撮毛轻轻皱起眉头,说道:“我也看不清楚。”
船上的人虽然有些紧张,但死者的父母都在,不顾一切的想要把尸体打捞上来。几个人拦也拦不住,一条船慢慢靠近正在缓缓
漂动的尸体,船上的人垂下去一个绳套,套住尸体的一只脚,等绳套收紧,尸体被一点点的提了上去。
尸体完全出水了,这时候,王换看见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也从水下被带了出来。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个蜷曲成一团的人,王换眯着眼睛,片刻间就辨认出来,这是那个巴家的黑瘦男人,之前被蓑衣老人用
鱼线给甩到了河里。
王换又暗自叹了口气,黑瘦男人已经断气了,死者不是没有水性,只不过在河里被垂死的黑瘦男人给死死的缠住,挣脱不开。
王换知道这些,但船上的人却不知道详情。这样的情形不仅凄惨,而且还带着两分诡异。
船上的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黑瘦男人和死者分开。黑瘦男人噗通一声又落到河中,转瞬间就被河水吞没。
两条船都靠了岸,死者的确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尸体被放在岸上,彻底断了气,死者的母亲受不住,哭的死去活
来,最后哭昏了过去。
船上的人嘱托一撮毛,叫他把尸体清理清理,顺便看看能不能做做法事。乡下人都相信,人若是死在水里,等捞上来直接带走
的话,死者会死的不安,之后要给家里找麻烦。
王换只是觉得可惜,迈步朝下游走了走,他想看看,那个黑瘦的巴家男人到底死透了没有。
王换只走下去了大约有十几丈远,便看到黑瘦男人被河水冲到了一个小河湾。小河湾的水流比较平缓,从上游漂下来的东西大
半都淤积在河湾这里。透过一片烂菜叶子和杂物,王换能看到黑瘦男人的尸体,如同一条破破烂烂的麻袋,在杂物之间轻轻漂
动。
王换捡了根木棍,在黑瘦男人尸体上捅了捅,尸体随着水流一动,离开河湾,顺水漂走。
如此一来,王换算是放下了心,不管怎么说,黑瘦男人至少是死掉了。巴家或许还有其他人在西头鬼市,不过,少一个敌人,
总归会好一些。
王换丢下手里的木棍,顺着河岸朝上游走。等他走回去的时候,一撮毛已经把尸体清理干净,但死者的母亲昏厥之后一直不醒
,家里人怕再出什么事,急忙派了人,到西头城里去请个大夫过来。
王换不忍再看,作为一个江湖人,看惯了血雨腥风,本不该因为这些事而心软。但王换并不是一个很标准的江湖人,他的心底
,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稍稍一碰,或许就会让他伤怀。
他迈动脚步,继续朝上游走去,黑魁把六指安置到了西头城的澡堂子里,王换还要在西头鬼市那边观察一下情况,然后再做决
定。
“这位兄弟。”
王换走出去几步远,一撮毛就在身后喊了他一声。王换回过头,一撮毛快步走来,两个人相互打量了一眼。
一撮毛平时就是帮人看香破事,有时候还做一做法事。他这个人其实很守规矩,从来不参与江湖上的事情。一撮毛的名头,王
换听说过,王换的名头,一撮毛多半闻所未闻。
“一撮毛?”王换看看一撮毛,说道:“我听说过你,帮人破事破的好。”
一撮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都不是圣人,谁都喜欢听人奉承,尤其是在远离小镇的西头城,竟然还
有素昧平生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声,一撮毛心里很受用。
“都是人家谬赞,万不敢当。”一撮毛赶紧就客气了几句。
“怎么,找我有什么事?”王换知道,一撮毛跟自己没有打过交道,尤其在这个时候,若是没什么事,是绝对不会喊住自己的。
“这个......”一撮毛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我找你有事,是那边的孩子找你有事。”
王换的心立刻咯噔一声,带着一分诧异,望向了一撮毛。那边的孩子,的的确确已经死了,死过的人,还能找自己有事?
“那孩子,是有两句话想问你。”一撮毛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些事,本不该劳烦你,不过话也说回来,他虽然岁数小,可总归
是死者为大。”
“那就过去看看吧。”王换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弄清楚的,现在不弄清楚,以后说不准就会
引来什么祸端。
两个人来到河岸边,孩子的尸体擦洗干净,嘴巴鼻子里的污物也被清理掉了。一撮毛蹲下来,两根手指捏住了孩子左手食指的
第三截,嘴唇微微开合,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几分钟,一撮毛闭上嘴巴,转头看看蹲在一旁的王换,说道:“兄弟,你刚才是不是在那边,跟一条船上的人说话?”
“嗯?”
“不是,你不要误会,不是我多事,这是这个孩子问的。”
王换微微皱起眉头,但是,为了把事情弄清楚,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说了几句。”
一撮毛又捏着孩子的食指,嘴里嘀咕了一会儿。
“这孩子没什么正事,他就是好奇,想问问。”一撮毛重新打量了王换一眼,说道:“他说,那条船上的老头,是个死人,你怎么
和死人说那么久。”
“什么?”
王换一下子没能听明白,一撮毛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王换听清楚了,但心里却翻起了一片波澜。
他依然不懂,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撮毛松开手,对王换说道:“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事,你也不用多想。”
王换转过身,朝着西头鬼市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在不断的回想着这些话。
乌篷船上的蓑衣老人,是个死人?王换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想笑。乌篷船里,是装着一具尸体,但蓑衣老人是死是活,他比任
何人都清楚。
死在水里的孩子,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王换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过多的浪费心神,他很快回到西头鬼市,在食坊那边张望了一阵。
卫八依旧没有来,食坊依旧和往日一样,三教九流的人在这里吃宵夜,吃完之后各奔东西。王换要了一碗面,慢慢的吃完,直
到吃完,他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动。
等王换离开食坊的时候,就看到老鼠胡蹲在食坊的外面打哈欠。这一年里,老鼠胡染上了烟瘾,赚来的钱多半都丢到烟栏去了
。
看到王换走出来,老鼠胡围了上去,小声说道:“王老板,我手头紧,先拆兑些钱应急,成不成?”
“你要多少。”
“三块。”老鼠胡考虑了一下,这种人借钱也借成精了,三块大洋对古行里的人来说,不算什么,放出去要不回来,也只当自己
吃了顿饭。若是借的再多,人家就有拒绝的理由。
王换伸手在兜里摸了摸,只剩下了三块大洋和一些铜角子,他一股脑掏出来,塞到老鼠胡手里。老鼠胡在西头鬼市不算个什么
大人物,但他和他那帮兄弟,消息很灵通,王换不想得罪他们。
“谢谢,谢谢王老板,谢谢。”老鼠胡收了钱,很感激,他也看得出来,王换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给他了:“过几日手里宽裕了
,我就还给你。”
“不急,先拿着用吧。”王换转身要走,老鼠胡却拉住了他。
“王老板,有个消息,怕你不知道,先和你说一下,你别误会,这消息不收钱,送的。”老鼠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打了个哈
欠,说道:“你知道南边的巴家么?”
“知道。”王换不动声色,他正想了解一些关于巴家的事儿,老鼠胡就自己说了出来。
“据说,巴家想把手伸到鬼市里来,不知是真是假,按我想,多半是假的吧,他们的地盘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老鼠胡跟着又说道:“不过,还是有些防备的好,这些消息,总不可能完全是空穴来风。”
王换点了点头,等到老鼠胡走了之后,他开始暗自琢磨。巴家的人把六指给弄到西头鬼市来,这件事本身就有些蹊跷,现在又
传出了这样的消息,王换感觉,是得有所提放。
他觉得,巴家的人不好相处,刚到西头鬼市,他已经跟巴家结了仇。
王换回到西头城,又找到了黑魁和六指。六指依然很紧张,一看到王换,就急忙询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走。
“这次,算是我帮了你一个忙,以后若我有需要的地方,你能还这个人情吗?”
“能。”六指很肯定的回答道:“这个情,我一辈子记在心里,无论什么时候你要我还这个人情,我保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