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泽云默默地盖上了最后一层土,他黑黢黢的双手上占满了泥土,一时之间,之前的惊心动魄历历在目。爱玛和丽娜站在一旁,审问着满脸是血的一个男子,男子胳膊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此时正躺在地上,不时地吐着血。
马泽云闭着眼,尽管衣服湿透,但是却动都不想动。
手雷响起后,马泽云身后地动山摇,他不敢睁开眼,只感觉脸上犹如刀片划过,这片刻的时间如同在地狱之门徘徊,他听见了爱玛冲他大喊:“姓马的!减速啊!”
他依然紧紧地闭着眼,突然之间,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衣服,接着他被人紧紧地拉住,两人失去了重心,在下坡的雪地里翻滚起来。突然出现了一道坡儿,那人抓住了半截露出地面的枯木,硬生生地将马泽云拽停了下来。马泽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在绝壁之上,脚下就是高约六米的悬崖,他吓得大喊起来,那人吼了一句:“抓住崖壁!快!”
马泽云手忙脚乱地扣住了崖壁上突起的一块山石,山石被冻得坚硬,马泽云看到刚才拉住他的正是维克多。维克多大喝一声,顶了上去,双手发力,半个身子已经上了崖壁。正当马泽云咬着牙苦苦支撑的时候,突然什么东西掉落到他脸上,接着又是一滴,他发现是血,维克多的血。
“维克多!你怎么了?你快上去,你在流血!”
维克多低头一看胸口,血已经染红了他大半个棉衣,刚才的紧张令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原来丢手雷的时候,那人已经打中了他的胸。痛来得极快,刹那间,噗地一下,一口浓血涌了上来。尽管马泽云半个身子已经挂上了悬崖壁,下一刻,力气一松,维克多就往下滑了一下,迷离间,他看了一眼马泽云,之后像树叶一样滑落下了悬崖。
马泽云大吃一惊,他冲下面大喊了一声:“维克多!”
冷风吹过,声音消散在这冰天雪地中。
马泽云看了半天,距离他到悬崖上面足有一米多,这一米多的距离连个缝儿都没有,维克多就死在了他的眼前,如今老天怕是要收了他。他开始哆嗦起来,这冰冷的石头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体力。人在绝望时,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喊了一句:“救命啊!”
悬崖之上,除了风声和一些雪崩过后留下的尘雪掉落的声音,再没有一丝响动,马泽云看看下面,他开始想训练的时候,有没有教过如何在悬崖逃生。他下定了决心,打算跳下去,虽然可能会摔断腿,但是比力气都没了掉下去要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放手,突然上面一个声音:“姓马的,赶快抓住皮带,坚持住,把皮带绕在手上!”
马泽云大喜过望,一条军用绑带从悬崖上落了下来,正落在他身上。他先用牙死死地咬住,腾出一只手,绕在手上,有了支撑点,马泽云顺势将绳子另一端绕在腰上,双手一发力,脚下蹬着崖壁,一点点地爬了上去。快到崖壁时,爱玛和丽娜把马泽云拉了上去。
马泽云看着周围,说:“你们的人呢?罗汉兄弟呢?影子兄弟呢?”
爱玛和丽娜并没有吭声,马泽云似乎明白了,低声道:“他们……他们都死了?”
爱玛声音很低道:“罗汉死了!我看着他冲了下去!还有我们的人,他被雪崩卷进去了,上帝啊!”
丽娜说:“影子我没注意,维克多呢?”
马泽云说:“死……死了,他……他中枪了。要不是他,我这会儿也……他掉下去了,在……”
爱玛打断道:“别说了!”
丽娜嘤嘤地哭了起来,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救……救我啊!”
众人大喜,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在他们上方,一块锋利的岩石上,挂着一个陌生的人,此人胳膊断了,正往外咕嘟咕嘟地冒着血。
这个人正是他们要悄悄爬下去,发现他们的那个人,马泽云怒不可遏,吼道:“就是他,就是他杀害了维克多。你这个魔鬼!”
爱玛接着冲马泽云吼了一句:“别说了,节约体力!”
爱玛快速地爬上了石头,将此人的棉衣扯下大半,堵在了流血的肩膀上,又搜了搜他的身,发现一张身份卡,居然是一张军人证。爱玛收起了军人证,她看了看四周,说:“你们看那边,我们必须到那边,而且是在天黑之前。”
众人顺着爱玛手指的方向,居然是一大片开阔地,黄黄的草地似乎在向雪山示威,也预示着雪山的尽头。
爱玛将垫板挂在了那人的屁股底下,用军用绑带绑在了那人的胸部,另一端绑在了马泽云身上,说:“你先拉他往山下走,看到了吗?那边草地应该有个坡儿,我们就在坡儿那边会和。”
马泽云有些依赖,说:“那你们……”
爱玛扶起蹲在地上的丽娜,边走边说:“我们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他们的消息,还要把维克多的遗体弄到我们会合的地方。”
说完搀着丽娜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马泽云又追问了一句,说道:“为什么要带着这个杀人魔鬼?”
爱玛没有说话,依然慢慢地朝前走去。
马泽云其实也知道,此时这个人活着可以了解到很多消息,但是他多么想把这个人丢在雪地里。这个人是个凶手,他杀害了一个同伴。
马泽云艰难地往前移动着,看似只有一公里的路,他走了两个小时,以至于脚踩在草地上时,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软了下去,而身后拖拽的人,早已昏迷过去。
马泽云提了一口气,将那人拖到草地上,自己也倒在了草地上。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一阵冷风吹过,马泽云打了个冷颤,他爬起来一看,那个被他们抓住的人不在身边,他有点慌了,莫不是闹鬼了?
这时,远处的坡儿那边有些悉悉率率的声音,马泽云快步地跑了过去,原来那人正费力地往坡儿下挪着。人的生命力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会变得惊人,马泽云不敢想象,如果换了是他,胳膊砍断,是否也能坚持着继续活下去。
马泽云捡起一块岩石,大叫起来:“你……别动!再动,我就砸死你!”
那人停了下来,转过头,一动不动,他说:“别杀我!别杀我!我太冷了!我……”
说话间,竟然哭了起来,马泽云说:“你别乱动,你不动,我们可以到坡儿下,我生火,你不会死!”
那人连忙点头,马泽云一边走一边拾起一些柴,可是发现这柴火全是湿的,根本点不着。
他们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坡儿下,这地方还算上干燥。一块岩石断裂又不知经过多少年的风化碎落,上面布满了碎岩石,而碎岩石上,顽强的草生长出来,又经过几年的春夏秋冬,枯黄落败。
马泽云拔了不少草,堆放好,他的背包里有一点柴油,他倒在了枯草上。那微弱的火光亮起时,冰冷的手和整个湿透的衣服才有了一丝热量。
此时的微妙也就显现出来,那人看了看马泽云,说:“你和我回到我的人那里,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你是好人。”
马泽云吼道:“你做梦!你们杀了我老婆,我再和你们回去,做梦!我还要报仇!”
那人似乎很意外,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说:“不,我是军人,我不是你的仇人,你要相信我。”
正说着,突然一只脚踩在了火堆上。两人都吓了一跳,马泽云仔细一看居然是丽娜。
丽娜瞪着马泽云,说:“你知不知道天还没黑,山上的人不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这里的火光,你活腻了吗?”
马泽云冻得直打哆嗦,半天憋出一个字,“冷!”
丽娜掏出一只手枪,指着那人说:“喂!不想死,起来!”
三人往坡儿下走去,马泽云下了坡儿大吃一惊。原来这坡儿后不远处就是一片林子,虽然只有二十几棵松树,但是藏身绝对是个好地方。他有些懊悔,如果当时再多坚持一下,肯定能发现这林子,也不至于在草皮上喝风,林子里枯死的松枝多得不得了,取暖肯定没问题。如果真的死在了那里,可就太冤了。
进了林子,在一处低洼地上,爱玛已经往下轻挖了几公分,又搬了一些石头垒在周围。马泽云这个明白,这样火堆在下面,热量往上走,能达到热量扩散最大化,而且从远处还看不到林子里有火。
一旁有两具尸体,一具是维克多的,另外一具居然是同他们一起来的司机的尸体。马泽云又惭愧起来,试想两个女孩子都能将两个死去的大男人带进林子,这期间要勘察地形还要运尸体,而自己运一个大活人都差点死在了草地里,何等的可耻。
爱玛很快生起了火,火暖了周围湿冷的空气,爱玛走到那人身边,刚伸出手,就吓了那人一跳,惊呼道“别……别杀我!”
爱玛挥手扇了他一耳光,说:“我看看你离死还有多远,在你没有告诉我们一些有用的事儿外,还轮不到你死。”
爱玛查看着那人的伤口,伤口处血已凝固,前期包扎的时候处理得还行,将血管堵住,没有因为流血过多而死,而只是现在连着胳膊的地方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爱玛皱了皱眉,抄起地上的一截松木砸到了那人脖子上,那人本就已经很脆弱,这么一下,当即昏迷了过去。
马泽云惊地跳了起来,说:“我们还没问他呢?怎么就……”
爱玛说道:“闭嘴,再多话,你也和他一样。”
下一刻,双手一用力,硬生生地将那人胳膊扯了下来,同时抽出背包里的酒精哗地倒了一半,那本晕死的人痛醒了,直接坐了起来,可能太痛了,接着又晕了过去。
爱玛先包扎了一番,接着将一个铁饭盒丢进了火里,接下来,她居然慢慢地将衣服脱了下来,丽娜也是如此。两个火辣的女人脱得只剩下了内衣,那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看得马泽云不知所措,他反应过来连忙背过身去,慌忙问:“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丽娜说道:“烤干衣服,这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不烤干,别想走出这雪地,还找人呢,找鬼去吧。”
爱玛坐在火堆旁,将两样东西丢在了马泽云,一把手枪一块干馕,说:“衣服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干,你去放哨,有事儿就朝天放枪。”
马泽云摸过地上的枪,说:“我……那个……放枪,他们追我,怎么办?”
丽娜虎着脸,怒道:“你想让我们光着身子去和男人们打仗吗?你白学了,你放枪了,他们不知道林子里有多少人,敢随便进来送死吗?”
马泽云碰了一鼻子灰,拿起馕揣进口袋,搓搓手消失在了林子里。
松树林里异常安静,除了火苗烧着松枝,带起一股子香味和噼噼啪啪的声音外,什么声音都没了。
丽娜此时泪眼婆娑,低下头,理了理头发,低声道:“维克多叔叔,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你居然在雪地里丢了性命。”
爱玛怒道:“别哭了,既然出来,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你赶快吃点东西,吃饱了,时间还够的话,埋了他们,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两人烤干衣服,换来了马泽云,马泽云不敢脱光,象征性地脱去了外衣和外裤,整个人挨着火堆。在他的思想里,大晚上的在老林里,身边两个死人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活着的人还在烤衣服,很不吉利。
当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刚穿上衣服,爱玛就出现在他的背后,说:“你去挖坑,把他们埋了。他们不能这么丢在这里。”
马泽云倒是很想,但是……,他说道:“我……我拿什么挖坑呢,我没带铁锹。”
爱玛唰地将一把匕首丢在他跟前,接着她将那人绑在松树上,又捧了一把雪,走到依然昏死的那人身边,直接抹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立刻醒了过来。他哇哇地大叫着,爱玛抄起木棍时,那人下意识地知道如果不闭嘴,又会来一下。他痛得额头直冒汗,但是不再发出声音。
爱玛逼问道:“说吧,你们进山找什么?”
那人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叫李建,我是军人,我们进山……”
爱玛拿起了一只烤在火堆里的铁饭盒,说:“你要好好想想你要说的话,我不要假话,如果你很希望身上有个饭盒的印子,我随时可以给你。我要告诉你,如果你是中**人,那么我可以直接给你印上。为了表示我们聊天的诚意,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那人盯着爱玛,又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铁饭盒,说:“我中国名字叫李建,我是j国人,我本名北原花二,我……隶属于特高课安西科特种情报科。”
爱玛将烧得通红的铁饭盒把玩了一下,吹了吹热气,发出兹兹的声音,又将铁饭盒丢进了火堆,说道:“你的长官是谁?”
北原花二道:“可以给我点水吗?”
爱玛紧接着问:“你的长官是谁?”
北原花二抿了抿嘴唇,舔了下挂在胡须上还没融化的雪,说:“我的长官是特高课安西科特种情报科科长中川键,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爱玛将水包丢给了他,北原花二拿起水包,用牙咬开塞咕咚咕咚喝了起来,爱玛说:“你们的任务是?”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天山雪帮,干掉他们。”
马泽云愣住了,问道:“什么天山雪帮,怎么没听说过,是不是抓走董朱岩和翠墨妹子那帮人?”
爱玛并未理会,说道:“天山雪帮在哪儿?”
北原花二抿抿嘴唇,道:“我们只知道他们的前哨站,里面有我们的人,会带我们进去。”
爱玛盯着北原花二,道:“你们知道我们吗?”
北原花二顿了顿,没说话。说时迟那时快,爱玛一把将铁饭盒抓了起来,狠狠地烙在北原花二的残臂上。撕心裂肺的号叫声顿时响起,空气里弥漫出烤肉的味儿。这一幕看得马泽云目瞪口呆,这个女人太狠了!
“八嘎!”北原花二喊叫过后,噗地吐了一口血,他疼痛难忍咬掉了自己的牙。
爱玛松开铁饭盒,又将铁饭盒丢进了火堆里。北原花二气喘如牛,寒冷的晚上,他的衣服依然潮湿,但是此时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爱玛冷笑道:“我知道干你们这行的人,都受过严格的特战训练,嘴巴都很硬。但是你好像并没有这个特点。”
北原花二无奈地说:“我不是……作战人员,我也没有经过特战训练。”
爱玛说:“好吧,现在你说说,你对我们了解多少……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
她说着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松枝,松枝上的松香遇火噗嗤噗嗤地作响,这声音对北原花二来说简直是噩梦。
北原花二咽了咽口水,说道:“我知道你们参与了中国人的寻宝计划,我们以为你们的计划和核试验有关。我们要了解具体的情况,并搜集可靠的情报,阻止中国研究出核武器。但是科长认为这次寻宝计划只是和中国古老的生化武器有关,只是这种生化武器并不为人所知,而且威力巨大。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需要得到配方。”
这个回答似乎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马泽云惊讶了,说道:“生化武器?不对啊,董朱岩只是为了寻找家族的东西,罗汉也是为了寻找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怎么会和核武器、生化武器扯上关系。”
爱玛逼问道:“那和天山雪帮有什么关系?”
北原花二连忙答道:“我们的消息是天山雪帮得到了重要线索,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动身前,得到情报。”
爱玛语速很快,说道:“前哨站在哪里?”
北原花二深吸一口气,说道:“在息风口,有一处高地,前哨一共有两人。”
爱玛走到北原花二身边,蹲下身子。看着他,北原花二紧张起来,说:“我还知道天山雪帮这次是去找宝藏。我可以带你们去,我们的线人是我的下属。”
爱玛突然一把捂住北原花二的嘴,另一只手握紧匕首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脏。北原花二呜呜地低吼着,眼睛瞪地老大,腿在地上胡乱地蹬着。黑红的血液突突地往外冒着,带出的血泡泡看得马泽云惊心动魄。不到一分钟,北原花二全身一软,死透了。
马泽云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就杀了。”
爱玛抽出刀在北原花二的身上抹了几下,说:“他必须偿命。维克多和马库斯(司机)就死在他的手里。”
三个小时后,松树林的一处,堆起了两个小山包,爱玛、丽娜、马泽云默默地站着,小山包下埋着死去的两人。
爱玛伤心地说:“维克多叔叔,你的仇我给你报了。罪人已经下了地狱,你可以安心地去天堂了。”
丽娜流着泪,说道:“维克多叔叔,我们不能经常来看你,你爱喝酒,我们没有带很多,只剩下这小半瓶,你省着点喝。”说着,将酒瓶埋入了土里。
马泽云说:“我的朋友,要不是你,我早已摔成了肉泥,大恩无以为报,安息啊!我马泽云来世报答你。”
爱玛拍了拍手,说:“咱们走吧,以j国人的速度,他们离我们不远了。”
丽娜熄灭了火堆,将树枝丢在死透的北原花二身上。三人消失在了松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