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娘见我没在怕的，脸上说不上是个什么表情，同我说：妹儿，那龙子哥最近生病了，所以妹儿你莫要怕啊，等一会儿你奶不打你了伯娘就把你送家去。
好。我不知道什么是怕，也不知道什么是鬼，压根儿就没想到其他的，屁颠儿就进屋去了，奶奶说那东西上门，那东西是个啥？
屋子里透着一股子霉味，就是那种米仓里受潮发霉的味道，才一进屋我就捂住鼻子不肯往家里走，赖在门外。
伯娘，好臭，我不想进去。我把眉头皱得死死的。
她显然也是没有心思顾我，把我放下来之后就自己往家里跑，咬着嘴说：行行行，妹儿你在门口等一会儿啊，伯娘进去看看龙子哥，你别乱跑。
后院一会儿又传来了打砸东西的声儿，还有我伯娘的哭喊声。
恁的哭成这样，我心里好奇，也就从正厅往里边走，他们家的屋子里乌漆抹黑的，我循着声儿往后头走，站在门墩那看热闹呢。
地上乱七八糟的砸了不少东西，龙子哥躺在地上嘴巴里一直胡言乱语的说着一些话，又哭又笑的，身上没穿衣服，脏兮兮的，头发都卷在一起腻出油了。
龙子，你这又是咋啦，起来，赶紧起来，瞧你这丢不丢人。伯娘一直在骂，又一直哭，才靠近一些龙子哥又开始疯了一样扭着手脚，吓得伯娘直叫：小心点，莫给瓦片割破了，哎哟，造孽啊。
我瞧得直乐呵，身后冷不丁的来了一声：妈，也就您自己拿他当个宝，自己犯事儿这叫报应，嗬
这声儿，听着像是我秋凤姐啊。
你说什么呢，他是你哥，你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伯娘也听见了，转头恶狠狠的骂她，少来这里给我丢人了，都二十几岁了还嫁不出去，后院的猪喂了没，那么多活儿要干，你来这干什么！
嘿嘿，秋凤姐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对我说：妹儿，刚我瞅着你奶在找你呢，可着急了，你在这干什么，小心也招些不干净的东西回去。
秋凤姐长得挺好看的，脸蛋儿白净净的，头发又黑又长，腰肢细细的，更像我大伯一些，幸好不像我伯娘。
我也咧着嘴朝她笑：秋凤姐，你瞧龙子哥发疯哩
哐当——
我吓了一跳，哇哇的乱叫起来，一个瓦罐在我跟前摔得四分五裂的，秋凤姐一把给我抱起来往外头走，脸上黑得可怕。
季海棠！奶奶的声儿从门外传来，颤颤巍巍的，秋凤姐应了一声：奶，妹儿在我家呢，别找了。
还没见着门，奶奶自个儿就跑进来了，话也没说，一只手拧着我的耳朵往外走，疼得我哇哇哇大喊：奶，奶，我疼
外边已经黑了一茬，才走到门外奶奶脱下我的裤子呼呼就是两巴掌，屁股上火辣辣的跟鞭子燎过一样，她一边打一边骂：季海棠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你知道我搁外边找了你多久了么
奶，奶，我错了。我疼得嗷嗷叫。
谁叫你来这里的，谁叫你来这里的。奶奶估计是打得自己手疼，在柴火堆里折了一根细长的树枝往我身上抽，我吓得到处乱跑。
秋凤姐见我被打，拿身子挡住我，为我求情：奶，妹儿还小，你这样会打坏她的。
秋凤，你起来，别说我不知道你妈做了什么事儿，今天是我自己教训我家孙女，你就别瞎掺和了。奶奶很生气，拿着鞭子的手在抖。
这秋凤姐不知道该接啥，脸上有些尴尬。
奶奶哼了一声，要不是村后头有人见着了你妈把棠棠抱过来，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你说你妈都干的什么事儿啊，这么缺心眼。
秋凤姐低下头，小声说：奶，这事儿是我妈不对。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继妈嘹亮的一嗓子，上来就抱住我，一脸的心疼，恁的被打成这样了，李英慧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英娥你放开她，奶奶显然还是气头上，鞭子正抽呢，屋里边又是哭天抢地的，龙子啊你这样让妈怎么活啊，龙子
秋凤姐脸上顿时阴沉下去，咬着牙说：奶，我们家这事儿还让你见笑了，你先带着妹儿回去吧，这事儿也是我哥混账。
继妈抿着嘴，朝奶奶看了一眼，这才说：师姐，这事儿我看你也别管了，先回去吧。
奶奶手上的鞭子一折，往地上啐了一口，棠棠在屋子里走了一遭，我怕她也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回去，免不了一场病的，来都来了，我进去看看。
风冷冷的吹，我躲在继妈身后，身上疼得难受，先前喊了久了也就喊不出声儿了，耷拉着脑袋往地上瞧。
妹儿，先回家吃饭。继妈抱起我，瞅着我胳膊上一道一道的，继妈回去给你上药啊，先把饭吃了，这李英慧也真是的。
奶奶冷着脸站在门口，没怎么搭理她。
继妈抗肩头把我带回去了，走之前我好像瞧见了屋子里有一个女人的影子从门口晃过去，我小声的说：继妈，刚才我瞧见龙子哥的媳妇儿了，就在门后边。
别瞎说！我感觉到继妈的身子顿了一顿，而后带着我往外走了。
我没有瞎说，我小声的辩解，哼了一鼻子，继妈你就是不相信我，我刚就在门那里看到了，你都不信我，就是龙子哥他媳妇儿，长得可好看了。
别说了妹儿，你奶听见了该又打你了，乖啊，别说了。继妈哄我，一只手牵着我往家里头走，一边叹气。
诚然，对于六岁的我来说，是不懂得她在叹什么的。
棠棠啊，娃啊，以后好好跟着继妈和你奶学，这辈子这辈子总不能给那破老天牵着命走，要自己好好活着，晓得不？
哦，我知道了。我似懂非懂，走两步才追上继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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