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这里之前张云清对这里的环境有过无数次的幻想,也预见到了这里的恶劣环境,今日得见仍是有些震撼。村小学坐落在一座山脚下,这里两面环山,背后是一片竹林。村小学是由几间教舍组成的,暂且将它称之为教舍,它着实离张云清心中孩子念书的地方大相径庭。
这不过是几间破败的瓦房,墙体的白灰大块大块的剥落,上面还留着孩子们嬉戏时留下的清晰的泥脚印。
教舍是有窗户的,窗户上装的不是玻璃,而是贴着被人捅破过几次的海报、年画,有的海报上的人物形象不堪入目,张云清很难想象当孩子们看到海报上那些三点式的女郎会产生怎样的想法。寒风顺着窗户鱼贯而入,也将教舍里朗朗的读书声带出。
在教舍的右侧也是几间瓦房,这里是学校的办公室、厕所、公用厨房、以及两个老师的家,在这几间瓦房的背后有一个草棚,里面养着几头猪。猪圈的旁边有几块菜地,横七竖八的小路围绕在菜地边,有上山的、也有通向别处的。
村小学的正面是一块巴掌大的操场,一根十余米的竹竿就是这里的旗杆了。张云清没有在操场上找到任何诸如乒乓台篮球架之类的体育设施。这就是河西村小学啊?张云清的心中唏嘘不已。
赵村长一直在留意张云清的神情,他搓着手上的泥巴,讪讪地说道:云清,环境就这样,你别介意。我们已经在尽力改善了,去年还装上了电话,电也没问题。最近王镇长还在努力想要争取希望工程的援助资金,不过我们县是国家级贫困县,镇里的贫困小学还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张云清扭过头打断道:村长瞧你说的,我不是来这里镀金的也不是来这里享受的。你这样说,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张云清说完给了赵村长一个大方的微笑,赵村长脸上的愁云也消散不少。
送走赵村长后,张云清大步流星朝村小学走去,这时,下课铃响了。敲钟的是李校长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敲响了挂在教舍房檐边的一块铁,他看到了张云清、张云清也看到了他,他冲张云清笑、张云清也冲他笑。两人的默契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战友。
张云清正要上前,孩子们一窝蜂从教室里冲了出来,先前还安静的村小学一下变得热闹起来。孩子们将张云清围在了正中间,始终与张云清保持不到一米的距离,纷纷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张云清这个衣着光鲜的新老师。
看着身前一张张陌生的、稚气未脱的小脸,张云清脸上的笑容更添了几分。他喜欢孩子,即便他们没什么逻辑可言。
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小男孩对张云清说道:你是新来的张老师吗?
是啊,我叫张云清,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张云清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他,小男孩只有张云清的腰高,寸头、盘子脸,虎头虎脑的。他的皮肤有点黑,身上穿着一件带有卡通人物的破衣服,裤子是灯草绒的,那双棉鞋应该是山里人自制的千层底,如今也是破破烂烂的,露出一个小小的脚趾头。
我叫王兵,今年八岁了。小男孩笑道。小男孩个头不高,山里的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发育都不好。
王兵?像个小战士。张云清也笑着说。
张老师,我叫周琳,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一个比王兵还要矮小的小女孩大方地说。学习委员是个很大的官了,在小琳琳的影响下,周围的几个孩子都跟张云清做起了自我介绍,欢快的童声在张云清身边响成一片。
张云清正暗暗默记着孩子们的名字和体貌特征,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朝王兵看了过去:小兵子?是赵村长说的那个小兵子吗?他和村口那傻子有什么关系?此时王兵已被孩子挤出了圈外,看样子不是很合群。
张云清多留意了他几眼,又将注意力转回身前的孩子。孩子们见张云清好相处,与他的距离缩小了一些,但还是给张云清留出了一定的空间。正巧这时陈英老师朝张云清走了过来。她和张云清亲切地握手,客套了几句,把张云清往办公室里带。孩子们也很主动地给二人让出了一条路。
学校的办公室大概只有二十个平方,由于张云清的到来,赵村长找人做了一个新的办公桌放在两个老师的办公桌边。两个老师的办公桌上放着纸笔、课本和备课用的资料,张云清还看到了那部红色的座机电话。
李校长去给孩子们上算术课去了,陈老师让张云清坐在他的新办公桌前,跟张云清详细谈了学校的一些情况。张云清是来这里教孩子们英语的,陈英便给我逐一讲解了一些孩子的情况,包括他们的家庭情况和学习情况。张云清对之前那个王兵格外留心,便问到了他。
陈英很诧异地看了张云清一眼,转而又一脸的释然,她淡淡地说:你应该是看见坐在河西村村口歪脖树下的那个傻子了吧?
是的,王兵和这傻子有关系吗?张云清用力点了点头。
陈英显得很惆怅,叹着气、摇着头,在张云清的追问下,她才告诉张云清那傻子叫王多福,是王兵的父亲。
我听赵村长说王多福不是没对象吗?怎么会多出一个孩子。
云清你有所不知,这孩子是王多福几年前捡回来的,那时候王多福还没傻,而且很能干。孩子捡回来时有病,王多福花掉了他打工赚来的所有积蓄才把孩子治好。王多福其实也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很同情小兵子。爷俩相依为命,王多福有木匠手艺,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可是王多福却莫名其妙地疯了。
哦,原来是这样。听了陈英的话,张云清的心中像多了一块石头,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孩子看上去那么小、那么脆弱,没想到会经历这些事,王多福是怎么疯的?他们现在怎么生活?
陈英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没人知道他怎么会疯。他疯了之后,村里的人给他找大夫瞧过,最后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那阵子村长想给王兵找户新人家,可大家都很穷,实在无力负担,村长又发现王多福不会伤害王兵,就只好让王兵继续和王多福住一起。现在王兵爷俩的生活都靠乡亲们接济,常言道长贫难顾,有时候爷俩也只能饿肚子。说起来小兵子也很懂事,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王多福亲生的,但他跟村长说:他是王多福养大的,现在他爹病了,他不能离开他爹。
陈英说不下去了,她哽咽着,眼眶里有泪光闪动。张云清的心里也酸得发紧暗暗决定一定要为小兵子做点事。
陈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道:其实不只是小兵子,我们学校还有不少苦孩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教他们知识,让他们好好做人,摆脱贫困。这是我们做人民教师的责任。
对于陈英的话,张云清深表赞同。
陈英姐,我不明白,您昨晚不是说有三十几个孩子吗?怎么今天一来只有二十几个孩子,一共两间教室还空着一间。张云清接着问道。
情况是这样的。有三个村子的孩子在我们学校念书,河西村、河南村、河东村,然而河南村和河东村的外出务工人员比较多,他们很多出去打工就把孩子也带走了。河西村外出的务工人员少一些,孩子多一点。平时在校的也就二十五个孩子,其中十五个是我们河西村的。
这又是一件怪事:乡下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西村土地贫瘠,又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山水,唯一的那条河还是条小河。
河西村的村民不出去打工赚钱,怎么会选择留在村里务农?而其他两个村子外出打工的人多,那么村小学的留守儿童就应该多一点,那些村民反倒把孩子带走是何道理?难道说村民都有钱在大城市里给孩子们入学?这显然不合常理。
张云清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这一次健谈的陈英给他打了马虎眼:大概是河西村的村民习惯这里的生活吧,走吧,带你去见孩子们,他们应该等急了。你会喜欢他们的。陈英说完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明明很穷,却又不通过努力改变生存环境,这河西村问题大了。张云清皱了皱眉跟着陈英离开了办公室。
陈英带张云清去教室和孩子们正式见面,张云清记住了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在记别人名字方面张云清是没什么天赋的,但他觉得能够记住并准确地叫出孩子们的名字,是他身为一名支教老师对孩子们最基本的尊重。
张云清认识了孤僻的王兵、乖巧可人的周琳、虎头虎脑的王虎、身材矮小、声音却十分洪亮的小班长蒋鑫。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深深地打动了张云清。
张云清和陈英走出教室时,张云清下意识地扭过头透过窗户看了讲台上的李校长一样,李校长虽然不善言辞,但他面对孩子时他的神情非常的松弛,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的笑容,张云清相信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他,让他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中教书育人长达十几年,这让张云清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只因他来这里的支教的目的不那么纯洁。
陈英带张云清去了张云清的宿舍,这间瓦房紧挨着学校的办公室和两个老师的家,透过宿舍的窗户可以看见村小学背后那片死寂的竹林。
这间宿舍比张云清想象中要整洁很多,有一张木床,一个放着台灯的书桌,墙脚还放着几个崭新的塑料盆,里面装着新买的牙膏、牙刷和毛巾。木床床沿上的红漆掉了几块,上面先用茅草铺了一层,然后盖上了一层白棉被,棉被的上面是花边的床单,再上面放着一床被褥,此外还有一个枕头。
云清,东西都在这儿,你看还缺点什么?有需要就给我说,我去给你买。陈英老师说。
张云清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拉动了门边的一根绳子,绳子是用来控制房间顶上的白炽灯的。
灯亮了,也把张云清的心照得亮堂堂的。张云清微微一笑:不用了,东西都有,挺好的。以前来的支教老师都住这里吧?
嗯。陈英点着头,提醒道,房间的灯刚开始有点暗,过一会儿就亮了。如果觉得暗也可以用台灯,房里有插座。
好的,我知道了。张云清随口敷衍着陈英的话坐在了木床上,床有点硬,但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这时张云清注意到靠床的那面墙壁上贴着一排半人高的报纸。他随手摸了一下那些报纸,就听陈英解释道,山里湿气重,这是为了防止墙灰掉在床上,平时这房间没关门,墙上被调皮的孩子钻了不少的小洞,贴上报纸也美观一点。张云清如何不知道这道理,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观察着房间。
陈英临走时给了张云清四把钥匙,一把是宿舍的、一把是办公室的、一把是教室的、一把是厨房的。送走陈英后张云清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宿舍、给手机充电,一直到中午吃饭。
中午吃饭时张云清和李校长闲聊了几句,都是关于工作的,孩子们很想和张云清聊天,但见他和李校长在说话,都没有来打扰。吃了饭张云清又回了寝室,今天他是没课的,赶巧明天又是周六,他有三天的时间备课,一直到下午放学,孩子们才找到机会来见张云清,他们成了张云清寝室的第一批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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