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的脑子里能清晰想象到那种诡异的画面。
当然,你看不到这些。林虎说,所有的房间都是绝对封闭的,为了观测这些人的变化,每个监房和每个监房之间不允许交流。昨天和你进行交流的那个人,已经被送出去了。
叶一诺下意识问:送去哪儿?
林虎抬起头,看向天空,喃喃道:可能会被枪毙,也可能会被送去其他的监狱,就算结果很好,他也做不回自己了。
叶一诺沉默了两秒,说道:这些人的意见
林虎看着他嗤笑了一声:多余的慈悲心又来了?
叶一诺直勾勾望向他。
林虎说:他们本来应该去死的。
叶一诺就没再说话了。
被法律所惩罚了的生命,不应该被称之为生命。
林虎接着说:有一个麻烦的点就在于,你当晚服用了那颗药之后,并没有出现和他们一样的症状,在过去我们对你的调查里,你除了出现过‘寅时恐惧症’这种因为巨大心理挫伤而产生的特殊疾病之外,没有再做出一些无法控制的举动。这有可能是因为蛇胆淡化了毒性的缘故。在过去的岁月长河里,无数人试图解开‘蛇吻’的秘密,国安局也是其中之一,1号监狱本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拆除,但在某些人的建议下保留了下来。
叶一诺问:为什么,要研究它?
林虎沉吟道:蛇吻尸的存在会对社会带来多大的威胁,即便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明白了。只要成功制造了‘蛇吻’,再通过现代医学去反推它的解药,那么在祭品这一块,他们永远也得逞不了,实际上在十几年前,国安局对蛇吻尸来过一次大清剿,但他们隐藏的太深了,不但没有任何回馈,甚至还助长了蛇吻尸在国内的遍及。其中,有一次比较特殊的祭品收集行动,你应该有所印象。
叶一诺想了想,说:丽阳小区?
林虎点头道:没错,当时蛇吻尸想用整个小区的住户性命来作为祭品,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叶一诺叹了口气,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一次性说完,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林虎停顿了几秒,说:的确还有一些。
叶一诺:说吧。
林虎说:在研究‘蛇吻’的人员里,你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
叶一诺身躯一紧,几秒后又放松了下来。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寂寥。
林虎说:从现在看来,你的父母参与进来,带来了很大的帮助。
叶一诺抬起头。
林虎:他们研究出了蛇吻尸最初始的配方,也就是那个方士给村民们服用的东西。这迫使蛇吻尸在未来改变了某些策略,其中有一项很关键——他们决定用自己培育的蛇来作为载体,来给下面的成员注射。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蛇吻尸之所以开始大幅度的招纳新成员,是因为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满足祭品的要求,却反而引起了国安局的注意,算是一个比较大的策略上的失误吧。
叶一诺反问道:所以,他们就被杀了?
林虎说:并不全是因为此。你看起来似乎并不伤心?
叶一诺说:我对他们的记忆很少。
林虎摸着下巴:也是,他们应该是这个国家最出色的一批药学博士,当初国安局找上他们的时候,你才刚学会走路。
叶一诺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林虎打了个哑谜: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叶一诺说:还有多久?
林虎没有正面回应:和你的父母一起被蛇吻尸盯上的,还有一个人。
叶一诺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高胜?
林虎说:他研究出了AQE-1,是一个很有可能超越‘蛇吻’的药,蛇吻尸的高层很看重他,但当他们知道这家伙暗中做的手脚后,就决定对他动手了。这也是为什么你手里的药方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如果让蛇吻尸得到它,我们会遇到更大的麻烦。虽然这种药暂时无法完全代替‘蛇吻’,但没人能预估未来的事。
叶一诺说:药方很安全。
对。林虎说,我知道,它被刻画在你的脑子里了,但你应该明白,没人能解开那玩意。
叶一诺说:我去金三角的时候,没有找到九公。
林虎:高胜给你的应该是假消息。
叶一诺:本子上说了他曾躲在金三角。
林虎:掩耳盗铃。
叶一诺:所以我没有大张旗鼓浪费时间。
林虎说:我所知道的,基本上都告诉你了。
叶一诺:我还要待多久?
林虎拍了拍屁股,转身离去。
叶一诺神色复杂地看向天空,大概是因为清潭市的天气缘故,仍旧无法让人感觉到希望。
他又转头看向这些正在活动的犯人们,长时间的封闭加上药物的副作用,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该怎么正常的和同类交流。
这到底是一种不幸,还是一种万幸?
不一会儿,狱警走了过来,所有人都被赶了回去。
叶一诺回到监房,试着用那种有规律的敲击方式和隔壁的病人交流,但没有再得到回应。
他知道林虎说的是真的。
但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当人们孤单的时候,会衍生很多无法控制,却又被精神所驱使的心病。
这种心病所带来的,未必是坏处,未必是好处。
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精神个体,如果长时间被封闭,群居动物的秉性会开始蜕化,直到真正意义上和这个社会脱轨
一切都会死亡。
等到下午三个小时的说话时间过去之后,叶一诺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叫做戈薇的女人。
她站在门口,用一种妩媚的眼神看着叶一诺,说:走吧,小帅哥,我们找个地方快活一下。
叶一诺平静地看着她,说道:你跟林虎是同一个阵营的吧?
林虎?戈薇愣了一下,随后说,你是说阎天和?
叶一诺点了点头。
戈薇把整张俏脸凑到叶一诺面前,眯着眼试探性问道:你该不会觉得我跟他有一腿吧?
叶一诺对这个女人的异想天开有些无语,他直接说:如果你想跟我处对象的话,我建议你先把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弄掉,太刺鼻了。
戈薇轻哼了一声,得意道:那不是香水,是药,是你没听过的药。
叶一诺没有再正面回应,而是道:什么事?
戈薇打开了监房的锁,甩了甩头发,说道:跟我来,是时候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叶一诺心头微动,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在半明半暗的走廊上缓慢行走,高跟鞋的声音十分清脆,直到贯穿了整个走廊后,戈薇停在了一扇有着电子锁的门前,并且将瞳孔凑到电子眼前,通过扫描虹膜解开了锁。
走。
戈薇拉住了叶一诺的手,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间装修古朴的监房。
除了几件颇为惹眼的红木家具之外,正中央摆着一道檀香炉,散发着安神的木香。
右侧的角落里,堆着无数用木头雕刻出来的佛像,他们无一不凶神恶煞,手持钢叉。
而左侧,是一道开放的短廊,通往监房外,放眼望去,一道天井位于正中,周围摆放着花色不一的盆栽,一道太师椅在短廊和监房之间。
当叶一诺见到这一幕时,愣在了原地,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天井。
盆栽。
花花绿绿
这些,都是他记忆中的场景。
为什么1号监狱里会出现这些?
茫然之时,耳边传来了一道微弱中带着颤抖的嗓音。
一诺?
叶一诺试着辨认这道声音。
听起来像沙子从簸箕中洒落,像烧了一半的老烟枪。
他没来由泪流满面。
戈薇见到从一旁走出来的老人,微微退后了几步,给他让出了位置。
老人穿着一身蓝色布衣,蓄着一撮短而白的山羊胡,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尖利明亮,像极了白洋淀上的一抹阳光。
当他走到叶一诺面前,望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那老态龙钟的神色,瞬间变得慈祥了起来。
乖孙儿
老人眯着满是皱纹的眼角,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叶一诺的脸,泪水堆积在老皱的皮肤上。
世间重逢,尤其是亲人之间的重逢,往往最让人动容。
良久。
叶一诺才张开干涩的嘴,试图呼唤那两个字。
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对于那些重回的记忆,他感到无比清晰。
每一帧都无比清晰。
但他就是没法张口。
老人活了也有一个甲子之多,自然看出了点什么,他对叶一诺点了点头,用平缓的声音说:来,先到院子里坐着。
叶一诺沉默不语,走过了短廊,坐在了天井上。
记忆中小时候的他,也喜欢坐在这个地方。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