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淡定地浇着水,不管快嘴霞怎么旁敲侧击,钻头觅缝,都是简短的几个字回答。
快嘴霞有点泄气,本来还以为有个大新鲜能挖呢!
忽然她就灵机一动,拉了拉李茹的袖子,“二梅姐,我跟你说个事……东平村李老牤他媳妇,前两天不是生了么……”
虽然穿来这几天,李茹听了不少附近几个村子的大事小情,也知道不少人名,不过能认得的,也就是谷堆村这些人,东平村李老牤这名字,是只听说过。
这人大概也是三十来岁,他娶了媳妇以后,也不知道是祖坟的风水没埋好还是怎地,就是不生孩儿,后头没办法了,两口子就抱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的回来。眼看着都长到七八岁了,谁知道去年他媳妇一把年纪了,又怀上了。
李茹想了想,这李老牤家好像跟自己家,不管是那一头,都没啥亲戚关系,所以他家媳妇生不生,李茹也不大关心。
“哦,那好啊……生了男孩女孩?”
快嘴霞一拍李茹,“哎哟,生是生了个男孩!可惜了,他媳妇就没了!产后风!”
李茹啊了一声,心里默然了下。
这个年代就算不是荒年,老百姓的日子也极不好过,特别是女的,在村里一般都重男轻女,打小在家的地位就比不兄弟们,出嫁了又得伺候婆家一大家子,生孩的时候别说医生,连个产婆都没有,都是找的娘家妈或是婆婆在旁边搭把手,那结果可想而知,生个孩儿,当真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村里好多的鳏夫就是这么来的。
“哎呀,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你说说!”
快嘴霞擦了擦眼角,又接着说,“他家里俩孩儿倒是都大些了,可这个小的才下生,家里又没个女的看孩儿,可怎么养活呢?”
“如今又是荒年,老牤也是难啊,养不得孩儿,这不,就要把孩儿送人咧!”
快嘴霞一边说,一边就拿眼观察着李茹。
李茹听着就愣了下,“自己的亲孩儿,怎么舍得送人?”
这个人可也真够倒霉,结婚十来年不生,一生就送了媳妇的命,好不容易得来的亲生孩子,反而要送人!
“那不送怎么呢?他一个大男人家,是能喂奶啊还是能把屎尿?”
快嘴霞倒是说得理所当然,“这离了娘的孩儿,可不就像根草!”
要是亲娘活着,那肯定是当眼珠子一样娇惯,这没了亲娘,光有亲爹可不行。
李茹默然,就听快嘴霞又说,“二梅姐,你还想抱个孩儿不?这不就是现成的?你要不好张嘴,我去给你说和!”
李茹不知道如果是真正的老祖宗听了会怎样?真正的老祖宗李梅,虽然嫁了两次,但一辈子的大多数时光都是独身,独自承担着抚养几个孩子的重担,虽然这里头只有一个是亲的……要按现代的说法,这就有点烂好心了,反正如果换成李茹,她肯定是不想养个不是亲生的娃的。
不过自打她穿过来,跟绵花处了这一段时间,绵花这个小姑娘特别听话懂事,简直就跟个小绵袄一样,李茹跟她处出了些感情,对于抚养这个没血缘的小姑娘倒是接受了,可让她抱个吃奶娃回来从头养大?
天呐,光想想就觉得日月无光!
“可不用!”
李茹赶紧摇头,“这会旱成这样,家里都没有余粮,哪能养得起吃奶孩儿?”
快嘴霞眼珠一转,“怕甚呢,你不是还有俩兄弟呢么?锁柱栓柱他们日子都好过,一家接济你些就过去了……”
“谁家日子也不好过!”
李茹说得没好气,这快嘴霞是个挑事精,别看她现在说得振振有词,好像李茹兄弟帮她是天经地义的,等李茹真的露了口风说要兄弟们帮忙,快嘴霞保准脚不沾地就能去李茹大嫂和弟媳妇面前戳戳弄弄去!
谁家乐意有个总沾光的姑子?
快嘴霞心说这二梅倒是嘴紧,哄谁呢,要不是有兄弟接济,她一个寡妇能过得这么滋润?
“不抱就不抱,那要不这么着?你看双贵也跑了,你家没个男丁,二牤家也没女人,不如你们两家过成一家怎么样?我去给你们说合?要是办事办得快,二牤家的孩儿也不用送人了,就二梅姐你养着呗,从小养大的亲!二牤去地可是一把好手!他年纪才小三岁!女大三,抱金砖!”
李茹气笑了,一瓢水使劲泼出去,“你快歇歇那嘴吧!我可不用你说合,这大荒年,谁有那心思?”
人家媳妇前脚去,窝都还是热乎的呢,你们倒是后脚就惦记着给男人介绍亲事了!
这封建残余的思想,倒真是从古至今,都顽固地存在着!
就在现代,李茹也是听说过,有那家庭条件好的中年男人,老婆得了重病要死了,人还在医院喘气呢,外头就已经有给男人介绍相亲对象的了,所谓婚姻的真相,就是如此残酷。
“就是荒年才要两家合一家……”
快嘴霞仍是不甘心地要摇唇鼓舌,谁知道忽然天就暗了下来,耳边忽然就嗡嗡作响起来。
这是哂着了?
快嘴霞手托着瓜架子,抬头往天上一看,见半个天都黑了,一拍大腿,喜得直叫,“呀!这是要下雨了?天老爷呀!总算是开眼了!我得赶紧回屋去拿桶接水去!”
说着就乐颠颠地往回跑,也不游说李茹抱养男娃和再嫁了。
李茹手搭凉蓬抬眼望过去,那黑云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暗,眼瞅着黑云就笼罩在了谷堆村的上空,几点凉凉的细小水滴打在皮肤上,却并不像是雨……
无数的黑点从天而降,落在田间地头,房顶院中,嗡嗡声和沙沙声响成一片……
这,这哪是下雨,这是,蝗虫!
蝗虫真的来了!
李茹手上的葫芦瓢当地落在地上,李茹也顾不上去拾,赶紧往自家院里跑,边跑边叫。
“小兰,绵花!快,快进屋!蝗虫来了!”
等她跑到院子当中,这才发现院子里只有小兰一个人,“绵花呢!”
小兰吓得脸发白,“二姐去后山担水了!”
“去了多大会儿了?”
“才去不大会儿,这会,是,是出了村了!”
母女俩说话的工夫,更多的蝗虫从天而降,瞬间已经铺满了一地,这些蝗虫单个的时候杀伤力并不吓人,但成千上万地协同而行起来,那真如同一支军队般,扫荡而过,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