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秀在这天进入了雨季。照往年来看, 这雨一下, 断断续续就十天半个月了。这是刁争柯第二次来onefoo。灰蒙的天, 沮丧的云。雨后污水又脏了他的鞋面。他推开onefoo的玻璃门。门可罗雀的咖啡厅只有一位客人, 男的。他坐在长凳上。天花板吊着一盏柱笼灯, 落下椭圆的光圈, 边缘被玻璃外的光线划破。他的眼睛就在这样细碎的亮光中,望了过来。刁争柯上前, “晏先生。”晏玉眼里的光更亮了,“坐吧。”他推了一杯esres过去, “我没有我爸懂茶,只能请你品尝这些西方文化。”“谢谢。”相较于晏玉的慵懒, 刁争柯的姿态可以说是正襟危坐了。晏玉喝的是一杯布雷卫, “北秀待得还习惯吧”“还行。”刁争柯接到晏玉电话时, 就猜到今天的话题了。“说吧,我爸派你来什么事”晏玉懒得绕圈子了。“我记得。”刁争柯微笑, “晏先生玩游戏不喜欢外挂, 甚至连攻略都不看,只享受一个人通关的过程。”“嗯。但你是外挂还是攻略”晏玉下巴扬在光中,有一小撮须印比较密。“在我眼里, 你只是一个隐藏的nc。”“这是不是先知会一下晏董”刁争柯的下唇因为憋气, 往里收了收。“你把我的情史排列成表, 没知会过我。我请你喝杯咖啡, 还得我爸批准”晏玉略有讽意。刁争柯的下唇更往里收了,眼见全部憋进去, 他又吐了出来。“晏先生,我是领晏董薪水的。”“是嘛你那张土到爆的名片,上边的事务所没给你发薪水”那张名片,荆觅玉放在晏玉情史资料之下。红底配绿字,十分醒目。刁争柯笑了,“早知就学你,去哪儿都用晏巳假名。谁也认不得你是晏家少爷。”“废话我就懒得听了。”晏玉食指敲了敲桌子。刁争柯思索片刻,“来来去去,其实我才是蒙在鼓里的。”晏玉浅浅笑着,“哦”刁争柯这时才喝了第一口咖啡,“北秀有一个女人,四处寻找名字有玉的男人,她盯上了你。她叫荆觅玉,晏董让我过来查查。我想查个人也不难,就过来了。结果这事没完没了的。”这杯esres真的非常苦。“我进了老周的事务所,发现荆觅玉是在调查你。晏董说,让我只挑你的缺点给,最好能唬住她的。我不能开门见山告诉她晏玉阴险狡诈,生人勿近。只好暗示,这人花,非常花。”晏玉笑了下。刁争柯手执咖啡杯,入口时,透过杯沿看向晏玉,“不过,她看到你的风流债,一点都不排斥。听说,晏董安排了你去撞车,也没吓跑她。”“嗯,她胆儿肥。”刁争柯觉得晏玉这语气有几许不知名的意味。“晏董让我继续在这待着。”刁争柯叹了气,“我其实挺惨的,整天出去捉奸,捉得腿都要断了。这老周的事务所,说是寻人维权,但接的都是查出轨,抓小三的生意”苦还没诉完,就被晏玉打断了。“我对这些没兴趣,说正事。”“正事就是,没有晏董开口,我得继续在那捉奸。”“以前盯上我的女人那么多,也不见我爸要查。这回是为什么”刁争柯摇摇头,欲言又止的样子。晏玉挑眉,“说啊。”“晏董不是喜好收藏嘛。听他说,荆觅玉接近你,是为了一件藏品。其余的他没讲。以前也有人觊觎过藏品,没见晏董这么上心。对方一个老的,一个女的,真能抢得过晏家”刁争柯停顿两秒,“不过,我就一办事的,无论晏董的理由站不站得住脚,我都得照办。”这时,天空飘起细雨。晏玉笑望窗外。“听起来,这藏品有内幕。”“应该是。晏董正是不确定,荆觅玉是否清楚其中内幕,才让我去接近老周。”“那你有打听到什么新消息吗”刁争柯摇摇头,“老周太精了,三天两头搞全屋收拾,我放不上窃听器,只能人工偷听。听不到几句,还被他指使得到处跑腿。我想,晏董不止安排了我一个棋子在她身边。”“嗯。”不还有下麻醉药、洒辣椒水的那位么。刁争柯几口苦涩咖啡之后,反而轻松起来。“我问一句,你跟荆觅玉现在的关系是”“我在追求她。”刁争柯眉头一拧,皱出两道沟。“她”“有话就说。”刁争柯问服务员要了三个糖包。“我给她你资料的时候,感觉她是有很大的决心,要找什么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去了趟芜阴,回来之后突然又不当一回事似的。我不明白的是,这藏品,要说不重要,他们之前费尽心思地找。要说重要吧,找不找得着都无所谓似的。尤其老周,我没见他干过正事,一天到晚都在给荆觅玉物色对象。”晏玉看着刁争柯把三包糖全部倒进杯里,“物色对象”“荆觅玉的男朋友,都是老周挑选的。”刁争柯扬起眉,“除了你。老周不喜欢你这样的花花少爷,她的前男友们都是务实派。”晏玉嗤出一声,“我不比他们差。”“她前男友这么多,你也不怕绿”“我前女友更多。”刁争柯服了。“晏董知道他们不忙藏品的事了,明显放心不少。但没给我指示,我不知道要捉奸到什么时候。”“我爸让你查荆觅玉,你查出了什么”“这又是另一件怪事了。”刁争柯搅拌着咖啡,“她22岁到25岁,简历显示去外国留学。但我直觉是假的。我伪造过简历,也是这所大学。这种手段,我太熟悉了。”晏玉问“那这空白的三年,她在哪儿”“不知道。”刁争柯摊手,“我不是官方调查员,能力有限。”“她大学在哪读的”“芜阴传媒大学,和你们芜大一东一西。”晏玉点点头,“隐藏的nc就是给力,一上来就是主线。”刁争柯严肃起来,“晏先生,今天的事,晏董那边你得帮我瞒着。”“知道了。整天晏先生、晏先生的,搞得我跟你这高中同学的关系,和陌生人一样。”“混口饭吃,谁不是生活的走狗呢。”刁争柯离开了。凉了的咖啡,没有暖心的味道。晏玉搁下杯子。大部分时候,他享受一个人解谜的乐趣。除却几个至交好友,他谁都不信。不像他父亲,动辄指挥这个那个。荆觅玉的蛛丝马迹,都会在生活中渗透出来。慢慢、慢慢,抽丝剥茧,他总能找到答案。不过,他如今有了几丝焦躁,恨不能将她立即生吞活剥,嚼个细碎。晏玉静静坐了很久。交朋友那么多,不利用几下,他们都快没价值了。他微信给简誉给我查个人。简誉名字。荆觅玉。荆觅玉星期一下午,再次请病假。领导以为她还是前几天腹痛的后遗症,同意了。她翻过前几年的病例,那些药店里都没有,只能去医院开。她把手抄的药方递给医生,“医生,能给我开这几种药吗”医生看完药方,“你这是血清素的抗精神病药。身体的现状和用药是息息相关的。不能用以前的药物代替现在的治疗。”医生四十上下,短发干练,和善地看着她,“你近期有什么不适吗”“前天有过幻觉。”“持续了多长时间呢”“可能两秒吧。”荆觅玉回忆着。“确定是幻觉吗”她点点头,“现实生活中见到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不是他有病,就是我有病。”“睡眠怎么样焦虑吗惊厥吗”“睡得挺好的,也没有负面情绪。”她每天醒来,都是扒着大黄鸡不放。早知道大黄鸡这么舒服,她就自己买一个了。医生给她开了一点镇定药,“应该是太劳累了,多休息。”荆觅玉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出口。这毕竟不是她多年前的主治医生,不清楚她的病症。要知道,曾经认识的同学,不认识的同学,都说她疯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疯了。但是外公外婆说她没疯。他们说,那些骂她是疯子的才是疯子。其实,疯不疯都没关系。如果不是念及外公外婆,她早不想活的。荆觅玉领了药,走到医院住院楼外的长凳坐。远处有滚滚乌云,医院头顶的天空倒还透亮。她心情并不沮丧,相反,笑了出来。她给晏玉微信有空吗我请假了他在微信界面看到她头像的红点点,已经笑了。打开她的对话框,怎么又请假不舒服,来医院了。严重吗不严重,就是好无聊噢有我在就不无聊了。在哪我过去。两人约好见面地点。荆觅玉走出医院,拦车去两公里外的区公园。她比晏玉先到公园广场。她拿出湿巾,把石凳擦干净。中午骤雨之后,空气清新,微风徐徐。她坐着等晏玉,顺便玩几局微信小游戏。过了七八分钟,她低下的眸子见到有一个男人站在自己身旁,拎着一个英文zoz的小蛋糕盒。“哇”荆觅玉收起手机,伸手去接盒子,“网红蛋糕店”“你第一眼竟然不看我。”晏玉用手在石凳捻几下,坐上去。“我好几次路过这蛋糕店,想试一试,但都排好长的队。”“你第一眼。”他非常介意。“”荆觅玉深深凝望他,想要亡羊补牢。他平淡地回视,“我哪里比不上这蛋糕”她放下蛋糕盒,捧起他的脸,“比得上,比得上。你吃什么长成这么帅的。”她拍马屁拍得嗲嗲的。“米饭。”“那我也要多吃米饭。”“你过了发育期了。”“”荆觅玉搂上他的肩膀,“对不起嘛,那蛋糕分给你吃”“我明天就去把这店砸了。”“不生气呀,是我的错。”“亲一口就原谅你。”晏玉不冷不热地说。她抬手掐了下他的脸,“凭你也敢命令我。”他终于笑了,“谁让你只顾着蛋糕。”知道他是玩笑,荆觅玉放心地拆盒吃蛋糕。这网红蛋糕,不知道是味道真那么好,还是因为有了晏玉光环。她尝在嘴里,甜到牙软。她眼角一垂,嘴巴绽开大大的半弧,“今年吃过最好吃的蛋糕了。”晏玉握住她的手,将她吃了一半的蛋糕,送到自己嘴里。这也太甜了。正在这时,来了一通简誉的电话。晏玉接起,“有事”简誉说“荆觅玉这个名字,我中午没想起来。”晏玉笑,“这个名字怎么了”“孟泛玉的女朋友,六年前病了的那个,就叫荆觅玉。”简誉没有说疯。在他看来,就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