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 晏玉拒绝一切联络, 窝在家里不再出门。荆觅玉不在意。成年男女, 谁没个脑抽的时候呢。星期五那天, 沈迦玉在对面大楼开讲座, 看到万港的o, 想起她来了。讲座完毕,他拎着学生送的三盒蛋挞, 堂而皇之地上去万港。沈迦玉清秀斯文,戴一副细边金框眼镜, 眼镜下的双眸时常蒙着一层忧郁。他喜欢穿宽松的白衬衫,走起路来自带清风。前台双目发光, 笑盈盈地招呼他, 并且告诉他, 荆觅玉请病假了。沈迦玉设想的惊喜情景泡汤了,只好拨电话给荆觅玉。荆觅玉中午吃了生虾, 吃完没多久, 肚子就开始绞痛,差点瘫在半路。同事扶她回来公司,她立即躲进卫生间。拉了两回, 疼痛才缓过来。在办公室坐下, 她疲惫乏力, 先前背上出的冷汗, 粘着上衣。被空调一吹,凉飕飕的。她把手里的工作整理了一下, 这周基本完成了。于是请假回家休息。接到沈迦玉的来电时,荆觅玉正准备睡觉。她有气无力地接起,粗起嗓子,十分哀怨。“我在家睡觉,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她不给他说话的空档,挂掉了。她把手机调成静音,闷在毛毯里睡觉。沈迦玉再打,她没再接。他神情凝重起来。老周找上他,一是为了介绍对象。还有一个原因,老周说过“她心地好,就是以前遇到一些事,心结解不开,类似于生无可恋吧,学名叫tsd。你俩要成了,是件好事。你俩要不成,你是心理讲师嘛,就多劝劝她,让她对这个世界多点儿眷恋。”沈迦玉脑海中浮现出,荆觅玉重病不治,脸色苍白,嘴唇泛青,在死亡来临的一刻,她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他来回踱步,最终决定去探望一下她。不过,他不晓得她的地址。荆觅玉的那些前任们,沈迦玉和巩玉冠联络最多。他问巩玉冠,“你知道荆觅玉住哪儿吗她生病了,听声音非常严重,有可能想拖死自己。”“为什么要拖死自己”巩玉冠不解。“别问,地址。”“凭你的经验猜测的吗”巩玉冠笑了笑,沈迦玉的确有觉得全世界都有毛病的毛病,而且,他自己不觉得这是毛病。沈迦玉冷冷的,“来不及解释,给我地址。我怕她出事。”这让巩玉冠紧张起来,“地址我也不知道,我先问问。”一问,只有孙燃去过她家。孙燃正和晏玉、张升荣讨论拳击的事,接到巩玉冠的电话之后,他想了想,“天后公寓,但我忘了几层几房了。”挂了电话,他又想了想,然后打断了张升荣的话,“我前女友有点事,我先处理一下。”“什么事”晏玉靠在大沙发,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围起他半个身子。暖光的半张脸,像是勾了一层金色描边。三天的噩梦过后,他恢复如常,心底不再烦闷。最后那一场梦,不见小男孩。只有复祝市那肮脏的天空。年纪越长,恢复时间越短。人到中年,应该就能够坦然面对了。孙燃微信回复巩玉冠我给她寄过东西,有地址。然后,把事情经过简单地和晏玉说了一下。晏玉立即坐直了身子,“你们谈吧,我去救她。”孙燃想起荆觅玉说过,晏玉这是她的新目标。那就让她如愿吧。“嗯,拜托你了。”荆觅玉被门铃声吵醒了。她烦闷地在毛毯里钻来钻去,哪个角落都逃不过。她掀开毛毯,坐了起来。头发在毯子里钻得乱七八糟的。门铃停了之后,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在门边传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她赶紧下床走出卧室,越听越觉得是针对她这户来的。叽叽叽的。新闻播报过,有些小偷专门敲门、按铃,判断屋内是否有人,从而行窃。荆觅玉穿上外套,拿起两个各重四公斤的哑铃,慢慢,慢慢地向门边走去。正打算喊一声话。一把年纪老成的男声响起来,“锁开了。”她吃惊,现在当贼的,这么明目张胆地开锁吗接着,嘎呀一声。防盗门被打开了。木门的锁就是废的。荆觅玉站在离木门几步距离的地方,大喊了一声,“谁啊”她举起哑铃。如果对方探头进来,她就立刻挥出去。砸他个脑袋开花。木门的门锁被拧了拧,外面一道清越的声音说,“开门,我是晏巳。”她诧异无比,左手放下哑铃,转开木门锁,再一拉门。门前站着的果然是晏玉,以及一个老师傅,一个身穿公寓物管制服的年轻人。荆觅玉右手仍举着哑铃,劈头盖脸地问,“你撬我家的锁干嘛”老师傅吓了一跳,“小伙子,这不是你家啊”晏玉镇定自若,轻轻一笑,“租的。”物管员左边嘴角歪斜,“这荆小姐,他不是你男朋友吗”晏玉低头,在她耳旁说,“进去再跟你解释。”荆觅玉瞪起了眼。看吧,遇上他准没好事儿,这下连家里的锁都坏了闲杂人等离去了。荆觅玉把门一关,立刻挥着哑铃砸向晏玉的脸。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的哑铃停在了他的嘴角。“祸水。”他接过她的哑铃,放在玄关柜。“就当是你对我长相的称赞了。”“说吧,怎么回事”荆觅玉操起手,凉凉地看他,“不会是追求我不成,就变痴汉了吧。”“你这态度凶悍得我想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晏玉开玩笑地说。她觉得往常的他又回来了,“嗯解释解释呀。”晏玉指了指客厅的沙发,“介意我坐着说吗”“不介意。”荆觅玉踩着拖鞋,在沙发抱起小熊。晏玉送的那只大黄鸡,正在她床上。每晚抱几下,暖心得不得了。听完事情原委,荆觅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沈迦玉这位心理导师,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病给治好。动辄觉得,世人皆有病,只分重或轻。荆觅玉掀起眼皮,没好气地说“你给他们汇报一下吧,我生龙活虎的。”晏玉在微信回复了孙燃,接着,抬眼看她,“怎么请病假了”她的脸色是不太好。“肚子痛。拉屎,拉几坨屎”她记怨着他撬锁的事,故意说得恶心,就想恶心死他。“嗯。”他点点头,平静如水,“吃喝拉撒睡,日常屎尿屁。”荆觅玉叹了一声气。失控时的晏玉更好玩,因为她制得住那个他。眼前这神闲气定的男人,她总是输。他又问,“现在还想拉吗”她扁扁嘴,可怜兮兮地说,“不拉了,我想睡觉。”“去睡吧。”晏玉伸手在她苦哈哈的脸上捏起,“你没事就好。”这声关怀的话,听得她心里暖得跟抱大黄鸡一样了。她拉下他的手,“那你走吧,我要睡了。”“你睡你的。”他看向厨房。面积不大,整洁干净。“你吃坏肚子了,晚上清淡点,别出去吃了,我给你做饭。”荆觅玉曲在沙发的腿一下子伸直了。“你还会做饭”“现在不都有下厨a嘛。昨天试了一下,不难。”“你是要竞选十佳男人吗”他娶老婆,都是亵渎了神灵对他的眷顾。只有简誉才能匹配得上他。“我出去买菜。”晏玉出门去,到了门前,回头说“上次我的那些话,说的仓促了。”“噢”她笑起来,“我没放在心上。”“嗯,那就忘了吧。”她点点头。晏玉又说,“今天重来一次。”“”“你休息吧,我一会回来。”他开门出去了。荆觅玉回床上继续躺,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抓起手机,看到沈迦玉的几个未接电话,无声一笑。沈迦玉也是有意思。他听老周说,她以前有过心理创伤。于是,交往时天天给她灌输正能量。她虽然写鸡汤,但从来不喝。工作已经够无奈了,生活中再响几句沈迦玉的声音,她真是头疼。道理谁不懂,过不过得去而已。没人规定,心理有病就得愁眉苦脸的。她该吃就吃,该笑就笑。完成外婆的遗愿之后,就能一了百了了荆觅玉未曾想,晏玉也有病。他说,车库那天前戏太短,对白粗糙,画面不美。这个场景,这个时间,他不满意。比起他俩初吻时的蓝天白云、万物生灵,那天实在是弱爆了。荆觅玉吃着他做的蒜蓉蒸金针菇。味道挺好,但他的话,让金针菇卡在她的喉咙,吞了大半杯水才咽下去。她觉得,他自从溺水以来,整个人就怪怪的。她当然不理解他的话。这有什么对不对同样的对白,再讲几次,又能怎样还画面美不美她当时心中慌乱,随口回了几句,现在早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就算他想表达以身相许的恩情,有过一回就好了。较真什么仪式感。溺水的人世上多去了,没几个跟他一样,淹了一回就把脑袋淹了的。晏玉笑了,“再来一回”荆觅玉摇摇头,不陪他疯,“不了。我今天还拉了几坨屎呢,能美到哪去。还有”她强调,“我喜欢听我话的。”他听话地给她夹菜。小鸡雏都有印随行为。破壳的第一眼见到谁,谁就是妈妈。荆觅玉回想晏玉在礁石上睁开眼睛的样子。她想不起来了。不过,她灵机一动。“这样好了,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就是今天你撬门事件的起因,他是我的第九任,心理讲师。”晏玉左唇角撇了一下,明显不乐意。他还在执着于ng的事。他现在享受过程的乐趣,对和她的结局并不期待。但开头就存在一抹遗憾,总是有些计较。“听我的话”荆觅玉差点拍桌子。“哦。”他就这么应了一声。她又说“吃完记得洗碗。”“没有洗碗机吗”“我这租的房子,又不怎么开伙,买什么洗碗机。”她吃着他做的饭菜,摆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好好工作,学人当什么痴汉今晚你就把我的门锁给弄回去”“哦。”晏玉叫来那位老师傅换锁。老师傅悄声问“和女朋友吵架吗”晏玉笑了,“不是。”老师傅把锁芯换上,“女孩子哄哄就好了。说几声爱啊情啊,入耳、中听。”晏玉没回答。他过往男女关系的建立,皆来自兴趣。看上汪珹莹,是因为觉得她鲜艳得纯真。追求她的过程,他既轻松又自如。到了荆觅玉这边,他却想着,一定要有仪式感。这样将来回忆起来,才更有意义。毕竟,这是唯一一个救过他的人。毕竟,他的父亲见到他落水时,只说了一文不值的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