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娜在蛇头的安排下,好不容易到了东京。( .)
俞敏洪把她接到临时租赁的一处小屋,含糊其辞地告诉她说,要等过几天他才能搬过来,然后就离开了。
第三天的凌晨时分,东京发生了一场震感不小的地震,窗棂被震得咣咣作响,睡梦中的刘娜还以为在船上,迷蒙中被惊醒后,一睁眼就感觉顶上的大灯,摇晃着似要砸下来,一侧身又看到仿佛有一张小茶几,正一路颠着,向睡在榻榻米上的自己撞来。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撞撞跌跌地冲向屋外,屋外却悄无声息。
身处地震多发地带的东京居民,已被训练有素地在自家里寻找安全之处。
刘娜一路往楼下飞奔,还没下到两个楼层的时候,那种摇晃的感觉已经消失。小小的地震结束了,一如既往地没有带来任何的损失。
刘娜这时才缓过神来,苦笑了一下,又缓缓地回到屋里。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两天刚上岸时的情景,接她的那个蛇头咬着牙恨恨地说:“这次还算走运!前几天的那一轮,真他m的倒了大霉!我的一个兄弟领着几个人刚从船上爬上海滩,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日本小鬼子端着黑糊糊的枪杠子,一溜人就这么被人家用枪指着脑门给押走了,就跟当年侵略军用枪指着我们中国人一样样的。我们老大要亏大了,冲着我们发了一大通火。”
刘娜心脏被揪得疼痛,她知道另有一位福宁老乡正是那艘船上的偷渡客,她们是在同一天上蛇头家预交钱时认识的。记得那一天,那位老乡指着怀中紧抱着的一个包说:“这一堆钱可是求遍了亲戚朋友后才借到的。生意破产了,只好借债偷渡啦,最后一根的救命绳呀……”。
刘娜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冷凛,声音却在颤抖。可如今,他一上岸就撞见了日本人的枪口。
刘娜猜想他应被关在某个小房子里,甚至可以想像出他此时的绝望,他该是更渴望此次的地震来得更猛烈些,猛烈得足以摧毁掉他的生命,猛烈得足以摧毁掉整个东京。
刘娜想到这些,心中无比后怕,一会儿替那位老乡难过,一会儿又是替自己庆幸。曾经丈夫一直阻拦自己的冒险行为,但她坚持一定要走这么一趟,从福宁赶到浙江宁波,许多人被安排住在一个脏乱的小民房里,等待了许多天,一众人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全挤在了窄小的船舱里,忍着强浪颠沛,忍着拉撒无序,好不容易再次来到了东京。
她孤单地环抱起自己的双臂,为自己的劫后余生痛哭出声。
第二天白天,余震又来了几次,但只是让人有几秒的眩晕感觉,尔后很快地就过去了。
刘娜不再像凌晨时分那么地惊恐,但俞敏洪一直都没有出现,又没有电话可打,她的心中捉狂却又无计可施。她以为俞敏洪下一秒内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每一秒都在等待,每一秒都在失望,她唯一没有想过,等待她的却是一场颠覆人生的审判。
到了第三天傍晚,俞敏佳、俞敏洪和俞敏涛姐弟仨同时出现在刘娜的面前。刘娜没来得及发出惊喜的叫声,就被他们三人凝重的神色给震住了。俞敏佳不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跟她亲亲热热,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进屋就先坐了下来。俞敏洪一脸严肃,刘娜心中不免忐忑不安,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敏涛刻意礼貌地说:“大嫂,一路辛苦呀。”
刘娜踌躇着回答:“辛苦倒没有,头两天地震有点被吓到了。谢谢你和大姐特地过来看我。”
俞敏洪出声了,:“刘娜,你真的很对不起我!李伟强跟大姐坦白了你们之间的好事,你有什么话”
刘娜的脸色一下子刷白,激动地喊着:“胡说,他到底胡说了什么?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如果没有,用得着这样么?”俞敏洪发怒地提高了声响。
俞敏佳眼神如寒冰似的凛冽:“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勾上他的?什么人你不搭,偏要搭上自家的姐夫?”俞敏涛同样神情冷酷地紧盯着刘娜。
刘娜一下子方寸大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我,是他!他不是人!”
俞敏涛兄弟交换了下眼神,俞敏佳嫌恶地扭头不看刘娜。
俞敏涛又说:“大嫂,人都有错的时候。怎么说你也是娉儿的妈,我们还能将你怎么样?照你说的姐夫他不是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直说了吧,姐夫在大姐面前说了不少你的话。”
刘娜不明白李伟强到底说了什么,但事已至此,自己已没有了隐匿的地方,如果可以,她是宁愿一头撞死拉倒!
在一声高一声低的抽啜声中,刘娜还原了一段原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真相:
那事发生在李伟强和俞敏佳出国前一年的某一天。
刘娜心血来潮想要包饺子,和好了面,一找擀面棍,却发现上面长了点霉斑,她就上俞敏俪家借了擀面棍用。
第二天晌午,她午睡起床后,看到后幢小楼大门开着,以为只是俞敏俪在家,就拿着擀面棍要还回去,门也不叫直接走进屋去。
那时正值夏天,李伟强一人在家,因为天气热,在弄堂里搭了床竹床,喝了足够清凉的啤酒,浅醉恰好午休,刘娜却一下子无声地闯进屋来。
一身又薄又短的睡衣将刘娜玲珑有致的dong体暴露无遗,李伟强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在接过擀面棍的那一刹那,李伟强鬼使神差地紧紧抱住了刘娜,刘娜又惊又羞地不停挣扎着。她不敢大声呼救,但又挣脱不了,李伟强却把这一切看成是欲迎还拒,越发加大了力度……。
俞敏洪脸色铁青,把拳头握得嘎嘎作响。俞敏俪脸无血色,硬撑着问了一句:“居然在我家里?”
俞敏涛也是听得脸色铁青,冷冷地说:“这么说是李伟强有了强*的嫌疑,真不是我大嫂去主动勾搭上他的!”
刘娜此时已经崩溃了。在俞敏涛森严的眼神注视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重大意义无形被提高了几个高度,刘娜恨不得有个地洞让自己可钻,痛哭中大声喊:“是李伟强不是人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俞敏佳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正在慢慢地流失,身子一阵发软,两眼发黑,头一歪,整个人要栽倒在地上。
俞敏洪和俞敏涛同时一个箭步上去,托起了俞敏佳,大声喊:“大姐,大姐。”
俞敏涛:“大姐这几天已经昏却了好几次了,这样不行,我们得送她上医院去。”
兄弟俩连扶带搀着俞敏佳离开了刘娜的住处。留下刘娜一人陷入死灰般的孤寂,但刘娜此刻宁愿这样,她实在羞愧见到俞家的任何一个人。
可刘娜必须继续生活,必须为远在中国的父亲续命。凭着一口紧巴得可怜的日语,她在住处附近一家中华料理店找到一份工,并很快地又找到了第二份工,离住处较远的商业清洁工作。
她开始忙碌地在三点组成的一个平面中,像陀螺般地奔波不停。每天睡眠的时间很少很少,但是她并不觉得劳累,只有在无休止的劳作中暂时忘却痛苦,让自己停滞思维。她不敢奢想俞敏洪的原谅,更不敢去追问俞敏洪的去向。
在刘娜到东京的第二个月,俞敏洪突然决定要回国。
俞敏洪在那天匆匆离开之后,再没有找过她,而刘娜也自觉没脸去哀求他的谅解,更别提还能希望他搬过来与自己一起住。
俞敏洪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刚好是中华料理店的空档时间,两人就在隔壁的咖啡店坐了下来。
俞敏洪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和一小份黑森林蛋糕,刘娜可怜兮兮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当待者将那块蛋糕放在俩人面前时,刘娜的心头一颤,这可是她初次来东京时品尝到的甜心最爱。俞敏洪曾经告诉过她,他的甜点最爱是起司蛋糕。在之前的俩人日子里,偶尔俞敏洪也会买些蛋糕回来解解馋,但都不是起司蛋糕而是黑森林,每次她都会把那份甜蜜牢牢地刻进心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日语水平和黑户口身份的限制,那时的她曾经都想找一份蛋糕店的工作,去好好地了解怎么做蛋糕,尤其是起司蛋糕。
此景此际,刘娜呆呆地盯着那块黑森林出神。
俞敏洪把碟子往她面前挪了挪,小声地催促她:“吃吧,你爱吃的。”
但刘娜却感觉末日的审判正在来临,她的手沉重得举不起小小的叉子,只好默不做声。
俞敏洪却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在她被遣送回国这一年多的情况,当然只字不提观月姿子。
“你回国后,我每天就是上学和上班,忙得不行,睡眠时间特别少,一天要是能睡上三五个小时就知足得不行,我必须多点上班时间才能多赚些钱,交给学校的钱也不少。你知道没有了学生签证,立马就成了黑户,现在东京都黑户可不少,警察查得很严,一被查到,像你上次那样就被送回国,再想回这里就太不容易了。”
刘娜明白俞敏洪说的是事实,自己这次冒着生命危险海上偷渡,花去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得俞敏洪辛苦干两年才能把本捞回来,但谁又不想在日本多赚点钱,多少福宁人绞尽脑汁前扑后继地往日本涌。
“我想着节约点生活费用,就搬过来和建秋他们一起住,但想吃一餐地道的家乡饭也难,因为大家都忙,经常就是煮快熟面,奢侈时就多下几个鸡蛋。几个大男人挤在地下室里,还没有洗澡间,隔几天上一次公共澡堂,这日子过得憋屈!”
刘娜缓缓地叉了点黑森林,机械地放进嘴里,丝毫品尝不到那份香甜。她很明白那样的困窘境地。
“我只想趁年轻多挣点钱!我们这几年下来,又是学费,又是找蛇头,娉儿在爸妈身边,没给我爸妈寄过多少钱,只是帮你爸爸付了点医药费,我们其实没攒下多少钱的。孩子慢慢长大了,往后花钱的地方也多了。我特别想娉儿呀!”俞敏洪的眼眶红了又红。
一听到提女儿,刘娜止不住地泪水哗哗,她无法忘记女儿临别时的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这份眼神无时不刻地萦绕在她的心头。
俞敏洪最后说到了重点,:“前两天会社的松井老板答应我说,他可以担保我拿到工作签证,以后我们就可以把女儿也一并申请过来上学,我一直都盼望着这一天。日本的教育水准比中国高了不少,东京也比我们福宁发达了不知多少倍,但我想过几天回国看看娉儿,也看看爸爸妈妈,我都四年了没见着他们。”
刘娜静静地听他描述完锦绣的未来世界,一开始觉得好像那个世界完全跟自己搭不上关系,直到耳边再次响起俞敏洪富有磁性而深情的声音:“你自己一个人要多保重,不要太劳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娉儿!”
刘娜的眼泪流得更是厉害了,俞敏洪的这些话让她更是无地自容。她暗暗发誓,从此以后,要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