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的春天怎么形容呢,时常就像一个淘气的小孩,让人无法捉摸他的性子,喜怒无常,上午还是阳光明媚温暖和煦,可下午就成了寒风凌厉,春寒料峭,让人措不及防。
雁北的春天怎么形容呢,又时常像一个狂躁的老人,莫名其妙的发着脾气,沙尘飞扬,吹得人们睁不开眼,吹得小树直不起腰来,天昏地暗,让人颇感厌恶。
雁北的春天怎么形容呢,又时常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施粉黛装饰着自己,朴素大方,冬雪未消的大地上,挣扎出几株嫩黄的草,雪压桃花,似清冷而又娇艳的叫人爱怜。
总之,雁北的春,要来的很晚很晚,过了阳历五月,才能真正的阳光明媚,春回大地。所以雁北的春节,也要过上好长一段时间,真真的大年,一直要延续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才算结束。
二月二,龙抬头,雁北的大人小孩都要剃龙头,庄户人家开始忙起来,操办起一年的光景,所以这天又叫“农头节”。各大煤矿和企业也收起了二十多天“散懒”的心情,开始预备着整年的生产任务。出门的人多了,姜二店铺门口的国道上的汽车也多了,一片繁忙的景象。
早晨吃过龙须面的姜二出了街,瞭着日头,西北的云,虽然是一丝一丝,但是连绵不绝拉扯成一大片,姜二掐着指头,盘算着过了十五后,一个东家新房的上梁的日子,当然这个东家和那个莽汉不是同一个人,眼看着要忙起来,这东家要去务工,催催着尽快动工。
二八月的风,乱的很,忽缓忽急,姜二盘算闹不准这片云彩会不会凝成连阴云,被西北风吹过来,愁眉凝锁的又回了店铺。
白莹一早就带着二林,回北庄子街的北庄观“坐香立案”(大仙爷摆摊的称呼)去了,做大仙爷的,每年正月初八,二月初二,四月初八是重要的日子,烧香的人多,祈愿还香的人也多。这时节坐香立案,一来可以打打自己的招牌,二来可以和周边的大仙爷盘盘路,结识结识为着日后出门方便。
大林捅着炉火,准备烧水,见姜二进来了问道:“二岗,咋样啊?日子能定吗?”
姜二摆了摆手说道:“好日子多着咧,眼下定不了,这事不能急。”
大林应了一声,知道二岗盘算的周全,把水壶稳在炉子上,靠在炕沿上思谋了一会,又问姜二:“二岗,你说这死人吓人不?”
姜二上了炕去翻书,听了大林这忽然莫名其妙的话,问道:“咋咧,咋想起这茬了?”
大林挠了挠头说:“二岗啊,你别笑话讷,咱开了店这么久了,没赶上个白事业,你昨个聊起你以前给死人装新衣的事,讷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心里膈应的很!”
姜二听了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想起了昨天白莹没事无聊,扯着自己聊鬼怪的故事,自己肚子里没货,就把自己跟姜半仙办白事,给走了的人换寿衣的事情,挑了自己都害怕的事讲,没想到平日里胆大的大林,竟然落下了阴影。
姜二笑过了,心里知道,既然大林跟随自己做了这二宅的营生,迟早也要经历这么一遭,只有亲身体验了,才能把心里的阴影丢掉,要不然日后不好作营生了,于是对大林讲道:“兄弟哎,这死人啊,就是个死物件,其实和那些猫啊狗啊一样了,日后你经历了,就不膈应了,说不定啊,你还得可怜他们咧。”
大林还是摇着脑袋,像个拨浪鼓一样:“那咋能一样咧?那可是死人咧,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人咧,有一次矿上有个醉鬼摔桥下摔死了,二林拣了个袼褙片(硬纸板)给苫上了,等回来给讷学(xiao),讷吓的好几天不敢摸二林的手呢。唉,膈应的怕人。”
姜二无奈的摇了摇头,确实,心里的畏惧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就如自己的胆小怕事一样,虽然表面淡定,心里明白,但是临到自己还是怕,自己不如大林这般坦荡,怕就是怕,不虚伪,不藏着掩着。只是没想到二林胆子倒是挺大,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林的童真无知。
姜二想起了白莹出门,安顿着自己和大林去把头理了,二月二,龙抬头,讨个彩头,至于二林,白莹坐香完了会带着二林去理头。一整月没罗动头发,长得确实挺快,于是和大林商量着,俩人轮替着出去理,大林点了头,让姜二先去,反正就两个人,谁先去都一样,于是姜二又下了炕,出门寻理发店了。
三道坡有两家理发馆,这两家姜二都曾来过,大林二林和自己都习惯了小平头,基本上每个月都得理一次,相比较姜二还是比较喜欢去找三道坡村当街的刘大姐那儿,至于刘大姐叫什么姜二也不方便打听,之所以喜欢去刘大姐的店,是因为刘大姐不讨厌二林,每次领着二林去理头,这位大姐总会像哄小孩儿似的,和二林说话,二林去了也老实。
姜二在门口外就见理发馆里人不少,大多都是小孩,姜二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浮雪,推开门进去,刘大姐正准备给一个上岁数的大爷刮胡子,那刮胡刀在磨砂的牛皮上来回打磨着,让刮胡刀变的更加锋利,抬头看见了姜二进来,连忙招呼道:“呀,姜师父来了啊?自个坐,今儿人多,你得等等。”
姜二已经惯熟了,看着还有五六个大人小孩排队,自己就靠着门口的凳子坐下了,说道:“二月二,人肯定多,讷店不忙,不着急。”
刘大姐一边开始给那个老头噌噌噌的刮着胡子,一边和姜二说道:“姜师父啊,你正好来了,讷还准备空闲了去找你问事咧,顺便问问你这做二宅的,认识鼓匠班子吗?”
其实刚来云山的时候,姜二就为鼓匠班子发过愁,云山寻不到专门做红白事的鼓匠班,后来又联系了阳远的师兄张云奇,师兄说自己倒是可以推荐几家,需要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牵线安排。姜二回答道:“认识咧,只是云山地界没有,讷认识的都是燕州的鼓匠班,是哪有事业要办吗?刘姐?”
刘大姐听了回应道:“是咧,讷侄子,在新华街准备要开饭店,这不是知道姜师傅看日子好,你今天不来,讷明天还得寻你去择个好日子,顺便问问有没有好的鼓匠班,要红火红火,咱大戏请不了,请个鼓匠班也不错。”
姜二听了点头道:“行行,等刘姐不忙了去讷那里,讷给好好翻翻,鼓匠班的话还是见了你侄子再说吧,这话传话,容易偏了岔,还是当面谈好点。”
刘大姐嘴上说着:“可不是咧,讷先问问,你那要是有鼓匠班,那讷就喊侄子来,省的跑冤枉路。”
姜二点头道:“嗯嗯,近日来吧,讷都在店里。”
刘大姐点头应了,二月二理头的人多的很,姜二刚坐下,又陆续的进来几个人,有认识姜二的,相互打了招呼,排起了队。好在刘姐手脚也麻利,姜二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头理好了。姜二顺便把大林的钱也付了,说大林一会儿就来。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出了理发店,准备回店铺。路过余善庆的小卖铺,姜二走了进去,准备着联系下师兄,因为正月里张圆圆来店铺拜年,看望白娘娘,也谈起过建庙后准备请上戏班红火几日,询问过姜二有没有好点的戏班子,这请戏班子和请鼓匠班子可是两码事,价钱差着不是分毫,自己答应过去打听打听,今天正好有了刘姐这事,顺便一起问了。
姜二给师兄打了传呼,开始等着师兄的消息,又和余善庆闲聊了一会儿,余善庆正月里好营生,每天都入不少账,说着话让姜二等一会儿,出了后门,没一会儿,手里拿着根雪糕进来,对姜二说道:“来来,姜师傅,尝尝这个。”
姜二接过了雪糕,这雪糕和平日里二毛钱的雪糕长的可不一样,最起码大了两倍不止,方棱见角,包装纸上写着伊利雪糕,姜二第一次见,说道:“呵,这雪糕,这么大个?这得卖多钱?”
余善庆说道:“这个卖五毛,你先尝尝味道。”
姜二知道余善庆主动拿出来的东西,就没打算和自己要钱,心里觉得这雪糕好贵,但是也不客气拆了裹着的包装纸,咬了一口,那滋味不是二毛钱的雪糕可以比美的,奶香甜芋不说,吃在嘴里的口感也是绵软爽口,即使融了的雪糕咽到肚子里,嘴里还是余香实足,忍不住的赞口道:“嗯嗯,好香,这个好吃的不得了,五毛钱值了。”
余善庆说道:“可不是!过了十五的时候,批发市场才上的这货,本来讷觉得挺贵,不敢多进,进了两盒,结果孩儿们吃了,收不住口,两天就卖完了,讷这赶忙又去进货,你猜怎么着?限供咧缺货。”
姜二又品尝着雪糕说道:“好酒不怕巷子深,这好东西不愁卖,确实好吃。”说着话电话铃响了,姜二忙着接起了电话,果然是师兄张云奇,俩人聊盘起鼓匠班和戏班子的事,师兄在电话里介绍着,鼓匠班不缺,随时都可以,又把每天大概的价钱说了一下。但是说道请戏班子有点难,都是国营的,价钱贵不说,还不好请,需要介绍信乱七八糟的。
姜二听了心里失落着,两人又聊了一会,互道了平安,姜二挂了电话。
余善庆旁边听得真,对姜二说道:“姜师父啊,讷和你说啊,现在说红火,戏班子不好请,关键是戏班子不红火,唱的大戏年轻人听不懂,都是上岁数的老人听了,还得花不少钱,要是讷说,还不如找二人台咧,那个红火的很。”
姜二听了点头道:“嗯嗯,在燕州,人们办事业也都请二人台咧,只是咱没关系,寻不到。”突然姜二想到了初来云山认识的姜大生,姜大生的行李还在自己的店铺呢,连忙翻起了电话本寻姜大生给自己留下的联系方式。
姜二拨了个电话号过去,对方接起了电话,问姜二找谁,姜二把姜大生的名字说了出来,对方让姜二把电话挂了吧,说用大喇叭喊姜大生,估计着十多分钟再打过来。于是姜二先把电话挂了,又和余善庆聊起了天,此时此刻,嘴里伊利雪糕的余香还在口齿间回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