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灵娥丝毫不怵，腰背挺直地怼回去，“爹，你的《红山图》画完了吗？是我拦着您了吗？分明是您自己拦着自己，这图您都画了半个多月了，连一半都没画完。每天不是去这家就是去那家。”

　　“你！爹这是去找灵感。作画这种事，全靠兴致，兴致到了就画出来了，窝在家里憋着能憋出来什么？”冯江岚找了个理由让自己硬气起来，“爹今天跟刘老聊聊，这《红山图》可能就出来了，一会儿让冯忠把画带上。”

　　“不行。”冯灵娥干脆地拒绝，三两步上前正正地挡在冯江岚身前，和他大眼对小眼，“您不画完就别想出门。这拖沓的毛病是时候得改改了，每次你答应画的画都能拖上一年半载的，哥的婚事可是拖不得。”

　　冯江岚盯着面前的闺女，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又觉得委屈非常，暴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儿，最后气恼地指着冯灵娥。

　　“娥娘，你今儿不让爹出去，爹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您不把画画好，哥可能就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了。”冯灵娥悠悠地反击，将他的肩膀一抓，好声好气地劝道，“爹，您快回去罢，在书房里憋上两日，这画就出来了。”

　　冯江岚生无可恋地想要挣扎，一把年纪了掩面唉声道：“这画画是需要兴致的啊，老夫怎么能为了完工就随意敷衍呢？不行不行，老夫画不出来，画不出来……”

　　“画不出来您就别出来了。”冯灵娥丝毫不退让，将他推到了冯忠身边，严肃道，“带回去，看紧点。画画好了先送过来让我和哥哥看，哥说不行就不能放。”

　　闻言，冯江岚有些气急败坏道：“那让那小子来验画，他能看懂什么？”

　　“哥说不出来什么，但就能看出来好坏来。要不然您那些画，为什么宣扬出去都是绝作？”冯灵娥调侃道，“还不是因为画完都让哥看过，哥说好你就摆出去，不好你就扔了烧了。您这所出无一劣作的名声，不还有哥的一份功劳吗？”

　　冯江岚被她说的脸面上有些挂不住，气得浑身发抖道：“你！那些画不是你爹我画的啊？你莫要在这儿污蔑你爹我的名声！”

　　“好了，爹你最厉害了。”冯灵娥好笑着上前，柔声安抚，“您这么厉害，两日画完一幅图，自然不在话下是不是？您就别在这儿耽搁功夫了，赶紧回去罢。”

　　冯江岚还想再挣扎，却是被冯忠硬生生拉走，嘴里还在悲呼：“不肖女，不肖女啊！”

　　常乐看完这一幕，突然有种同情感，还有些熟悉。这模样这场面，不就是当年被漫画编辑催更的自己吗？

　　原来，就算是画坛大家也免不了被催更。

　　十里和无泽相视一眼，讶异之时还有些想笑。

　　及至出了冯府，坐到了马车上，十里还忍不住跟常乐议论：“阿常，没想到那个冯江岚也有被人欺负的时候？在冯小姐面前，说话都不管用了。”

　　“确实不敢想象，之前指着我大骂的冯阁老，在家里这样没地位。”常乐也跟着调侃，对冯阁老的印象又好转了几分。

　　在女儿面前根本强硬不起来，可见也是个疼女儿的。那被逼的凄惨模样还让人觉得有些可怜又可爱。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十里感慨着，又嘲讽道，“原来这冯阁老的名声也是靠作弊来的，流传出去的画还要让人提前鉴定才行，我看他随手画的肯定没阿常你画的好，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好意思在画坊说你的。”

　　“这倒不是一码事儿。”常乐摆了摆手，帮冯江岚说两句好话，“冯阁老是真的有实力的，我肯定是比不上。冯小姐说那些也是想逼一下冯老，咱们就别在外面传了。”

　　“我知道。”十里肯定点头，瞧着常乐却是觉得好奇，“阿常，你现在怎么开始给他说好话了？”

　　之前常乐可是没被冯江岚气个半死，就算她心态好不憎恨这个冯阁老，也不至于替他说话。

　　常乐只是笑了笑：“多多接触后，发现冯阁老确实有些闪光点。刚刚跟冯灵娥耍赖的样子就很可爱嘛。”

　　仔细地回味了遍适才看到的画面，十里不可置否，也不再追问常乐。只要常乐心里头舒坦，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

　　马车到了天甲书局，还未下马车就听见来来往往的吵闹声。十里先一步出去，习惯性地给常乐打了帘子，伸手扶着她下马车。

　　常乐道了句谢，顺势就拉住了她的手，不急不缓地进了书局。绕过照壁就看见冯之韵在院子里张罗，身边站着胡大，周围是忙活的小弟，他们正在四角栽梅树。

　　“马上就要开张了，什么都没弄好，本公子不来看看，等开张那天怎么办？”冯之韵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教胡大，“你是老大同意的店长，虽然是土匪出生，但也得懂些美雅不是？咱们这儿是书局，不是土匪窝。”

　　眼见着胡大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内疚变得逐渐不耐烦，甚至有把冯之韵扔到九霄云外的架势，常乐出声打断了冯之韵的不间断作死。

　　“冯之韵，你干嘛呢？不在家里待娶，来这儿瞎张罗什么？”

　　冯之韵见着常乐，眼睛一亮，像是等着邀功一般上前。

　　“谁瞎张罗了？本公子这是在教他怎么提高书局的雅韵。你看看这梅花，本公子找专人从观山后头的梅林里移来的，种在院子里是不是正合适？”

　　光秃秃的院子有了四块儿小梅林确实增彩不少，让人眼前一亮。

　　常乐不可置否道：“这事儿你干的不错，但你刚刚对胡大哥是不是太过分了？胡大哥豪爽干练，自然是不精于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胡大听到常乐的话多少脸色好了些，在冯之韵憋屈的模样下上前，笑道：“冯公子说的话糙了些，却也是事实。胡某以后也当多看看书，了解些风雅之事，这才和书局相配。”

　　常乐浅然一笑：“就算是文人雅士也分许多流派，有冯公子这般浪漫主义的，也有胡大哥这般豪放现实的，无论哪种气质都是与咱们书局相配的。”

　　胡大听着心里舒坦，谦虚笑问：“常典客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安排

　　？”

　　他早已猜出石树说的书局真正做主的人是常乐，即便关于书局的安排和决定都是石树通知他的，但上次十里来此时他们露出了破绽。

　　十里一到，对书局就开始事事关心，石树说她是那个做主人，但十里解释自己只是做主人的副手。后来又见她和常乐亲近，怎么着也能猜出来了。

　　适才冯之韵的态度，直接肯定了常乐的幕后者身份。

　　这件事倒是让人意外又觉得合理。书局的许多安排布置都不同寻常，也只有看起来就不寻常的常乐才能做到。愈发觉得能结识常乐是件幸事。

　　常乐倒是忘记了自己暂时隐藏身份的这件事，直接就回了：“只是闲来无事，来此转转。顺便完成冯小姐所托，请冯公子回去。”

　　“我不回去。”冯之韵臭着脸干脆拒绝，“等成亲的时候本公子在不就行了？府里那么多人张罗，干嘛非让本公子回去？”

　　“你不回去，新衣谁试？我听说还有一堆的仪礼之事要嘱托与你。”常乐见他的抵抗情绪越来越强，叹了一声道，“你当真这么看西阳乡君不顺眼？”

　　冯之韵瞥了她一眼，委屈道：“这事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也不知道她是图什么，非要嫁过来。”

　　“陛下赐婚，你说呢？”

　　常乐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帮冯之韵解除了这段婚事。之前她也有想过，但真怕司伯言是因着吃醋，故意给冯之韵安排了段婚事，那她去劝肯定会弄巧成拙。

　　那次逛街，她也看的出来，郭云云对冯之韵还是很有好感的，瞧他的眼神都是钦慕。若是冯之韵能态度好一点儿，日后没准儿也是段良缘。

　　想了想，常乐还是低声提醒他。

　　“你还是赶紧回去罢。你妹已经把你那个要出门的爹关进书房作画了。恐怕，一会儿就能把你五花大绑地带回去。”

　　冯之韵脸色微变，明显确定这件事的可能性有点大。

　　眼睛珠子疯狂转动，回首就看见一穿着深蓝常服的易河盛绕过照壁过来，目光瞬间锁定了他。冯之韵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后退半步。

　　常乐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也讶异看见易河盛：“易将军，你怎么来了？”

　　“陛下让我来跟着你。”易河盛面无表情地回话，瞅了冯之韵一眼，又问常乐，“你现在要去哪儿吗？”

　　常乐摇头：“我在书局呆一会儿。”

　　“那你就等我回来。”易河盛不容商量的口吻完全不像是个跟班该有的，他明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径直到冯之韵面前，“受冯小姐所托，带冯公子回去。”

　　冯之韵转身就要跑到胡大身后，却是被易河盛一把抓住了后领子，挣扎道：“易河盛，本公子是你未来的大舅子，你敢这样对我？”

　　“本将军是中卫将军，打你都行。”易河盛讥讽着，不由分说扯着冯之韵往外走，就像是老鹰提溜着小鸡，“你要是再敢跑出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你不讲理！”

　　冯之韵的身影和声音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