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话，再联系先前大长公主的试探，常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瞧着大长公主那双老谋深算的眸子，几乎是不加考虑的，直接拒绝此事。

　　“大长公主怕是高估常乐了，此事，恕难从命。时候不早，常乐便先退下，不打扰大长公主休息了。”

　　话落，常乐径直站了起来。

　　大长公主见状，直接道：“此事，便是国之要事，立储之事。”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常乐身上，将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随后，又迅速调整，露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大长公主说的是，立储之事，确实是国之要是。这等大事，您找我这个三等学士，未免太过高看常乐。”

　　大长公主也站了起来，缓缓走下脚踏的台阶，雍容大方。

　　“你若是有心，便去劝劝陛下，同意朝臣提出来的选秀之事。此事，本宫相信，只要你去劝，便能成。”

　　常乐垂眸望着地面，心中五味杂陈，就像是各种做菜的调料倒在一块儿，混杂着。双手不由得紧握，有些不舒服，就是说不清哪里不舒服。

　　许久，勉强笑了笑。

　　“大长公主，您这就算看我不爽，也不至于这般害我罢？我一三等学士，在陛下面前妄议这等大事，这不是明显找死去的？”

　　大长公主逼近一步，凝视着她：“你这是不敢，还是不愿？”

　　常乐望着大长公主的裙角，祥云鸟雀，精致非常，心不在焉地回话：“自然是不敢。”

　　“本宫看……”大长公主走到常乐跟前，与她不过半臂的距离，“你是不愿。”

　　常乐望着她的腰带，金丝勾嵌的软绸将她的细腰勾勒出来，腰间还挂着一串长长的环佩。随着她的走动，环佩发出轻微的脆响。

　　这般观察着，竟是忘了大长公主在问什么，自己现在该想什么。

　　耳边一声轻微的细叹，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血淋淋的问题。抬眼，便难得见着大长公主眼里的不忍。

　　“大长公主，您这什么都知道，还特意让我去劝，您这是见不得谁好？”

　　“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大长公主望着她，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陛下目前无后嗣，他又正年盛之时，充盈后宫是必须的。陛下此时不同意，日后也不得不同意。”

　　常乐漫不经心道：“那就等着呗。”

　　“既然你不选择入后宫，可见也是个聪明人，也是为了不给陛下招难。”大长公主继续道，“可，如今你与陛下的流言蜚语无人不知，此时陛下又坚持不同意选秀，那你想想，这帝王无嗣的罪责，天下人会怪罪在谁身上？”

　　常乐的睫毛微微发颤，像是木偶人一般站着。

　　未听见回答，大长公主也不介意，反而自问自答。

　　“自然是你。陛下不可能有错，错的只能是你，天下人心中，自古红颜祸水。如此，日后你的仕途又如何能顺畅？陛下便是再看重你，也会被人以别的眼光看待，对陛下的非议便会增多。”

　　字字句句，如同利刀，正正好地扎在常乐心口上。她也不敢加重呼吸，不敢动弹，不敢说话，生怕一个不注意，造成血崩。

　　脑海里却是不由得想象，司伯言左拥右抱妃子，她

　　还要在旁边强颜欢笑。这种场面，当真比刺她一刀还难受。

　　以往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司伯言，可想到这画面，却是难受的很。

　　“跟在陛下身边，就当有如此的准备。”

　　大长公主说罢，深深地看了常乐一眼，转身往软榻上走去。

　　“时辰不早，你明日还要去鸿胪寺，早些回去休息罢。”

　　等大长公主坐稳，常乐这才回过神，僵硬地行了一礼，用略微干涩的嗓音道：

　　“臣，告退。”

　　……

　　常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长春宫的，只是脑袋空空地往三华苑走，夜晚带着些暖意的微风吹拂着脸颊，让她的脑子逐渐清醒了起来。

　　刚路过御花园，却被人拦了下来。

　　抬眼看去，竟是单总管。

　　单总管出现，肯定是司伯言那儿又有了什么事儿，这个时候，“司伯言”三个字，就是烦恼痛苦的代名词。

　　常乐不太想听到，也不太想见这个人。

　　“常学士，跟奴婢来一趟。”单总管悄声说着。

　　“不知单总管有何事？”

　　常乐环视四周无人，只有宫灯亮着，偌大的御花园有些凄凉。

　　“时辰不早，有事可否明日再说？”

　　单总管拦着不放行，坚持道：“常学士，还是跟着奴婢走一趟罢。”

　　常乐揉了揉睛明穴，深吸了口气，点头同意。

　　跟在单总管身后，弃了大路，走上一条一人走的小径，穿过假山里弯曲的道路，越走越偏，道路两边的宫灯都少了不少。

　　这路，常乐从来没走过。看方向，也不像是去御书房那边的道路，好像是在向某处幽径之处走去。

　　大半夜，单总管带她去无人的幽径之处，这是想干嘛？

　　脑子里忽地警铃大作。

　　常乐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单总管，这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可否告知一下？”

　　单总管拿着拂尘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开口。

　　“常学士跟着奴婢就是了，等到了您就知道了。”

　　这话含糊不清的，常乐望着单总管，没由来的紧张，总觉得他身上透着几分诡异。

　　左右一看，到处都是花丛树木，根本看不见一个人，离那些殿院宫墙都远了不少。

　　当初被坑害去了废宫的场面，顿时浮现在眼前。

　　一个猜想从心头冒出来。

　　眼前的这个单总管，会不会不是真正的单总管？

　　这天黑，她也看不清，虽然声音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常乐一捂肚子，扭头就要跑：“单总管，我突然间肚子疼，不行了，您等一会儿。”

　　单总管忙回过身，快步追上常乐，硬生生将常乐拦下，细着嗓子道：“常学士，您没事儿罢？”

　　趁着距离近，常乐仰头望了下单总管，瞧着还是那个单总管，这才稍微放下心。

　　“没事儿，我就是要去解决一下。”

　　“哎哟，您这……”

　　单总管左右瞧了瞧，看了下小道尽头黑黢黢的一片，犹豫地出着主意。

　　“要不您再忍忍？这就要到了，陛下就在前面等着呢。”

　　“陛下？”常乐念叨了一句，捂着肚子膝盖弯的更狠了，“不行不行，我忍不住了。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话落，常乐跟单总管摆摆手，顺着来的路往回跑，弓着腰捂着肚子，两条腿儿却是跑的贼快。

　　单总管站在原地愣了会儿，好半晌才面色纠结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小道尽处走。

　　重新回到大道，常乐瞧着左右无人，这才站直了身子，甩了甩褶皱的衣袖，摸了下额上的汗水，快步往三华苑走去。

　　宫中到了夜里有夜禁，宫人平白不会出来转悠，御花园里也极少有侍卫禁军巡视。

　　常乐独个走着，脚步声都清晰非常。听着自己发出的动静儿，常乐心里也直打鼓，瞧着月光落在旁边的小池之中，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小池旁坐下，望着池塘里的池水，取出一直戴着的红宝石链子。

　　红宝石在月光中发出熠熠光彩。

　　“大爷。”常乐唤了一声，“大爷，你睡了吗？”

　　随着一声哈欠声响起，常乐身边猛地显出一道亮光。

　　光亮消失，身边就坐了个老头，两截儿长寿眉随风飘动，常乐凑近看了两遍，还是瞧不见他的眼睛。

　　“你这丫头，可算是记起本大仙了。”

　　百里大爷手上一晃，手中就多了个盈盈发亮的鱼竿，那鱼竿就是一道白光，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鱼竿的鱼线悬在湖面之上，也是盈盈发亮的，如同风中断线的蛛网，来来去去的摆动。

　　“大爷，御花园里的鱼是不能钓的。”常乐双手托腮，望着那根没有鱼钩的鱼线，“而且，你这样会暴露，吓到人的。”

　　“本大仙可没钓，他们想蹦上来就自己蹦上来了。”

　　百里大爷说的理直气壮，扭头面对常乐，咧嘴一笑。

　　“而且，只有你能看见我，别个都瞧不着。就算我钓着了，他们还以为这鱼是自己个儿飞上来的。”

　　常乐无言以对，埋怨道：“敢情你这出来，就是为了钓鱼的？”

　　“你在这池子边儿叫我，不是让我来钓鱼的？”百里大爷不解看她，“难不成是想划船？虽然本大爷能变个船出来，但这池子也不够大啊。”

　　“看样子，大爷你现在灵力恢复的不错啊，都能变这么多的玩意儿了?”

　　常乐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百里大爷，暗叹大爷胡子长得可真快，上回给斋主截了半截儿，这就长回来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何为到没到你那黄鼠狼窝。”

　　百里大爷白了常乐一眼，很是不满她这么称呼自己的故乡，又听见常乐继续说。

　　“何为回来，要是发现斋主死了，肯定得伤心死。”

　　百里大爷摆摆手：“他去找长春那个小屁孩儿，没准儿都被收为徒弟了，不至于到死。”

　　“等长春道长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把你带走了？”常乐睨向百里大爷，“还是说，等你这灵力恢复的够强，你就可以自己回去了？”

　　“这种事儿，说不准，反正本大仙不急。”百里大爷悠哉悠哉道，“等你百年之后，本大仙再想办法回去都行。你最多也就再活个三四十年，本大仙以往睡一觉就是这么长时间，不急。”